苍茫幽邃的西域风情,南疆小镇的烟火人生。作家南子的散文集《绿洲之歌》(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从个体生命体验和地域成长经验出发,将文学与时代、与社会现实紧密相连,通过勾勒普通人真实的生存状态、心灵印迹和精神图谱,全景式展现多元文化和社会转型背景下,生活在西部绿洲边镇的人们安之若素的生命哲学和坚韧不拔的精神。
在时代潮涌中,那些珍贵的文化记忆很容易淹没于历史的尘烟中。作为边疆开拓者的后代,作家南子曾经生活于南疆的奎依巴格小镇,亲历了这个多民族村落的纷繁冷暖和时代变迁。这是一个作家的成长史和观察史,交织着其对绿洲大地的丰富情感和独特省察。作家以诗性洋溢的笔触,描绘南疆大地古朴而神秘的民族风情,描绘葡萄晾房、手工乐器店、火焰般的红色群山、露天电影院,描绘绿洲边镇的气味、声响与色彩,呈现了一曲悠长深情的绿洲之歌。
真实记录西部绿洲的民间底色,尤其是普通民众生活的艰辛、乡土的兴衰、文化的嬗变,让容易遗忘的角落和即将遗失的存在被看见,被关注,是一个作家最纯粹的文学良心与本分坚守,体现了西部作家天然的文化自觉和责任担当。也正因为如此,深谙西北多民族文化的南子,仿佛带着某种执着和使命,以“在场者”的身份,持续不断地记录绿洲,书写绿洲,为绿洲吟唱。在作家眼里,文化传承是看得见的,美也一样,也许就在生活的点滴里,但有时需要被发现。
每一位作家都有属于自己的文学故乡,西部绿洲无疑是南子文学创作的福地和出发地。不论是《奎依巴格记忆》《游牧者的归途》,还是《蜂蜜猎人》《楼兰》等,每一部作品都体现了作家对边疆大地最真挚的热爱和最炽烈的情怀。
南子书写偏远西部中个体生命的真实历史,再现人们精神世界中那些隐秘而沉重的精神波澜,把特定人文地理环境中繁复幽深的人性经验呈现出来。那些留在记忆里的慢生活,以及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虽然磕磕绊绊不尽完美,甚至还带着某种疼痛或淡淡忧伤,但越咀嚼却越能感受岁月独有的味道。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存在,因为生活本身就充满矛盾性,这也正是人生的辩证法。生活方式的改变,不过是一种生命进程,经历本身也是一种拥有。
在《绿帐篷》中,南子写道,“蜥蜴听到后,从灌木丛中蹿出,土拨鼠则迎风站立,看着黄羊群远去的身影,身子被风吹得微微抖动,它想开口叫,更大的风声在它耳边呼啸,漫天呜呜作响,而头顶上的天空湛蓝,空无一物,看它们渐渐消失在大地的起伏中。”诗一样的语言,随性洒脱,富有韵律和节奏,大地生态的哲理就在这些温暖细腻的文字中间。作者宛如天然的歌者,咏唱大地,咏唱自然万物,咏唱生命和灵魂。她是这样描述“三个桥村”的:“像所有的南疆村落一样,三个桥村是一座时间的迷宫。时间在这里交错、重叠,然后变得模糊。一个早晨和几百年前的早晨并没有什么区别,叶脉般的小路曲曲折折。那些村舍的门,有的打开,有的紧闭,有的虚掩。”虽寥寥几笔,便写出了三个桥村的古老与不同,那种让人向往的生活节奏和乡村图景,形象鲜明跃然纸上,与读者很容易达成心灵共振。像这样的句子,犹如晨露一样的文字,比比皆是,直抵心灵。南子从不刻意抒情,一切源于本心,源于真实,源于自然而然和水到渠成,但字里行间无不浸染着对西部绿洲的深情和依赖,对生活在这方土地上的人们尊重和挚爱。
南子十分注重语言的质感和本体意义,以顺乎自然不留痕迹的质朴笔法,在简洁而深刻的语言叙述中,不经意间就触动人们内心中最柔软的部分,直抵人类情感的最深处。南子的文字干净清爽,质朴冷静,浑然天成,有一种令人陶醉、无法言状的美。客观沉静、轻松自如和信手拈来的叙述方式,使人很容易跟随作家走进设定的时空里去。把最恰当的字句安排在最恰当的位置,以极凝练的语言表现出来,让那段生涩的边疆小镇变得不再陌生,如画面一般呈现,像诗歌一样优雅。
南子写奎依巴格镇的露天电影院时说,“那蓝色的天穹缀满宝石的灯盏。”多么形象的表达,完全是本真的呈现和内心的敞开,但爱和留恋全融到文字里面去了。“那些日子里,一部分人夜以继日地打土坯,脚踏在硬实的盐碱地上砰砰响,好像从没有静止的时候,砖块晾好后盖起了土坯房子、架木檩、搭木椽,在屋顶铺上干草和厚厚的房泥。”在作品中,南子没有直接写西部拓荒者开发建设新疆所付出的艰辛与努力,只是侧面的客观的写实与点缀,虽然看似只是不经意,但其实是饱含匠心,承载着理想至上、不忘初心的文学情怀。艺术真实的生命来自生活真实,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生活真实的“真”与艺术真实的“真”的完美统一,使得整个作品冷峻丰盈,具有动人心魄的艺术力量。
责任编辑:只恒文
孔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