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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9月27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等父亲归来

中国科学院大学博士生 翟肇锴(25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2年09月27日   01 版)

    与父亲一同去理发,我已不记得这是第多少回了,也不记得这是第多少年了。

    父亲的胳膊这几日不舒服,需要去理发店不远处的乡镇医院拍个片子,就让我先去理发店。

    “我一会儿过来。”他说。

    我常年在外,在家理发的机会极少,这是第一次来这家理发店。给我理发的师傅,或许称不上师傅,年纪不大,估计长我两三岁的样子。他理得很快,几下子就我的脑袋整理得利利索索的。在整个过程中,除了问我要理一个什么样发型之外,他一直是沉默的。这样的沉默,反而让做好了应付理发师搭茬准备的我,有一点措手不及。

    小时候对于所谓的发型,其实是不太在意的。就像韭菜长了就得割,又有谁在乎割韭菜的镰头是否锋利,而割完的韭菜茬是否平齐呢?只是现代人觉得发型于一个人的外在形象很重要罢了。如今我虽也不能免俗,但我对理发师的干预向来是极少的,我觉得应该给他们的“作品”以自由发挥的空间。

    他跟我说的第二句话是,“这样可以吧”。我点点头。

    结束以后,我坐在店里的沙发上等着父亲。沙发上的皮已经没有了光泽。我出门是很少带手机的,就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门外的夕阳。

    我又等了挺长时间,那师傅说,要不你去医院看看你爸吧,在这等也挺枯燥的。我说,一会儿就来了。说完这句,我突然想,父亲说一会儿就回来,这一会儿,到底是多长呢。

    将近二十年前,我和父亲一起去理发。父亲也是说临时有点事,一会儿就过来。那时候我只有五六岁,在理完发以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听着过往的摩托车的声音,拼命想分别出哪个更像是父亲的。有时候听到熟悉的声音,出门一看却不是父亲,失落的眼神里,一点点变成了绝望。

    我不能独自离开,因为我知道,我还没有付钱。

    那种等待的感觉,是焦躁的、黑暗的、扭曲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尽头在何处。

    旁边的大人总是开玩笑说,“你爸不要你了,把你扔这不管了”。也有的说,“你爸把你抵押在这里卖掉了,用来付理发的钱”。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父亲也许马上就回来了。那大概是我这辈子感到最无助的时候。

    等父亲终于来到的时候,心里那种委屈到了极致,眼里的泪珠也绷着不让它下来。这时,我总是埋怨父亲说:“你怎么才来,不是说一会儿吗?”

    也许父亲并不知道我的感觉,他不曾体会到一个小孩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独自等待的孤独。我未曾将我的内心世界与之倾诉,更没有勇气问他: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想到这,我笑了。笑我自己居然又想起这些早年间的小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度过了一个人在外求学、生活的光阴,习惯了一个人去理发店,也渐渐忘了那种等待父亲归来的无力感。甚至有时候,我会感谢父亲从前有意或无意地把我一个人放在理发店等待。

    在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中,我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缓解内心的无助,也最终懂得了:父亲,一定会来的。

    有时候我在想,人对于自身不能掌控的那种恐惧,是与生俱来的,也是不可避免的。我们总是寄希望于某些东西,渴望去依赖、去得到庇护,就像漂浮在大海上的一块木板,就像我一直等待着归来的父亲。

    我不想感叹时光易逝,但二十年的光阴确是一晃而过。儿时的那个理发店的老师傅早已驾鹤西去,我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花两块钱就剃一个平头的孩子。镇上的理发店又破败了几个,兴起了多少,城里的理发店又增加了多少新潮的发型,而我又辗转了几座城市,看过了多少烟火,这些都变得模糊和绚烂。

    “梆梆梆”。

    听到敲门声,是父亲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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