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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18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四十里街镇的女孩(随笔)

刘建华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2年10月18日   15 版)

    娟子大约算是我所谓的初恋,在游学的艰难岁月,是我孤寂而彷徨的心灵暂可存放的人。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感应,抑或是召唤,今年七夕,我突然无来由地想起她,一位女同学告诉我:她已于两年前离世了。

    一个非常优秀且漂亮的女孩,一个牵引我心弦十四年之久的女孩,一个纯真而又灿烂的生命,在人世间轻轻掠过二十来年的时光,就这样倏忽而逝,令人极为惋惜,我瞬时陷入无边的恍惚中。

    有人说我是一个感性且多情的人,也有人说多情自古空遗憾,更有人说:越是理性的人越是感性。对最后一种说法,我深以为然。因为先有理性地认知,了解身边的各色人等,选择值得自己去爱的人,才会认真地去喜欢他/她,爱他/她,为他/她甘愿贡献自己的身心。如此,才会有真挚情绪的感性化表达,才会是一个面对各个历史节点而勇于承担的人,才会是一个坦荡而又真诚的人。我以为,与其做一个刻意掩饰自己过去的虚妄主义者,不如做一个认真对待每个历史节点的所谓多情人。

    娟子就是我生命历程中某个节点的提示或者说标签。她能再现那个节点我的全部景观,时光流转,但所有的喜怒哀乐依然会因为她而变得鲜活与清晰。可是,现在她走了,带走了我的一个节点,留下的是我淡淡的怀念。

    娟子是娇小可爱型的女孩,很能击中我少年审美的心弦。一袭长发掩映中,皎洁的鸭蛋脸时不时告诉我们,她的与众不同。嘴角些微上翘,略显娇嗔之状,然而带笑的酒窝会挑破她的所谓严肃,给人以亲近与安宁。最美的是那双眼睛,那是一种与人细语的眼神,充满活力而又不显挑逗;那是一种平和冲淡的眼神,与世无争但又不失坚韧;那是一种灵山空谷的眼神,曼妙聪慧却又有人间烟火气。正是这双眼睛,洞开了我陈旧的记忆,可以让我最后一次品味那时幸福的点滴。因为,它们将随这双眼睛遁入无极限的天堂中,无可触摸。

    1999年,我离开了莲花县,来到南昌,于江西教育学院学习外语。全班共有六十名学生,男生十人,女生五十人。在第一个学期的精读期中考试中,我倒数第五。正当我还怡然自得不是倒数第一时,娟子对我说:“你得要努力呀,若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当时实在很讶异,心想这个陌生的小丫头倒还蛮热心,不过,也不能让她小瞧咱。于是对她说,“唉,我来这之前只认得猪狗之类的单词,能这样也不错了”。她估计在想,这家伙咋这么容易满足呢,也不说话笑着走了。从此,我记住了这个脸有酒窝眼含笑的女孩。在她的影响下,我矢志学习许国璋英语、新概念英语、大学英语、精读与泛读教材,在我囫囵吞枣的突击下,里面的生词全都成为我的好朋友。两年后,全班通过英语六级考试的有六人,我和娟子都名列其中。

    为了感谢娟子,我想请她吃饭,被婉言谢绝,请她唱歌跳舞,也予以驳回。无奈之下,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约她去散步,她答应了。我欣喜若狂,陪着她绕着石泉村周边的大马路走了近2个小时。一路上,我们漫无边际聊天。在谈到今后的打算时,她说准备继续在本校攻读外语专业本科,将来是否回波阳教书现在也说不定。不过,我清楚地记得,彼时她还没说要考研的事。有好几次,在没人的路边,我真想拥抱她,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但这个冲动最后都被那个死要面子的虚荣心与天生的胆怯所扼杀。嗫嚅半天,始终未能吐露自己的心声。

    说到考研,教育学院曾经有着极其浓郁的氛围,一段时间内吸引了全省很多优秀青年来此进修、学习,并因此带动石泉村住宿与餐饮业的发展。很感谢教育学院的开放与大气,允许来自四面八方的、本校的与非本校的学生来此学习,本就不大的教学楼与图书馆显得更为拥挤。不论是酷热的三伏天还是酷寒的三九天,教育学院的每个角落都是看书考研的学子。他们经常从一个教室被赶到另一个教室,一个上午约莫要换两三处地方。于是,图书馆自习室就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因为在那里可以相对稳定地学习一整天。每天早晨,图书馆前人山人海,门一打开,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开门人必得迅捷闪在一边,不然就会被人流淹没,情势极为危险。在这个洪流中,男生女生都得奋力往前冲,稍有停步就有可能踩倒在地,幸好这些年没发生什么大事,但受伤流血之类的小事在所难免。娟子从来不去助长这股洪流,没地方看书的话,她就拿着书在树下路旁边走边读,有时就是专门练听力,平静如水,心无旁骛。

    两年学习生涯很快结束,我考研败北,准备赴苏州游学,继续下一年的考研大战。娟子选择了专升本的深造,依然在教育学院攻读英语文学学士学位。在苏州大学的一年中,娟子是我的精神寄托,我经常给她电话,每次都是拉三扯四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但从未向她勇敢地表白过。2001年的暮冬,在苏州大学校园中,我冒了严寒,立在电话亭给她电话,问南昌的气候与温度,一听已零下2摄氏度,我就着急地告诉她,一定要注意保暖防寒。因为,我知道,她似乎总是不知道爱惜自己,一味拼命学习,每到冬天,一双手肿大得如同胡萝卜,甚至破裂,我还笑她的双手又胖又短,很是丑陋。彼时,还以为仅仅是血流不畅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也许也是大病的一个征兆吧。

    2002年夏天,考上研究生后,我踌躇满志地向波阳进发,准备去寻找四十里街镇的那个女孩,向她诉表衷肠。先是从莲花县坐大巴到南昌,再坐早班轮船从南昌渡往波阳。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坐小轮船,航行在鄱阳湖中,船犁劈开的水波翻滚着向周边退去,我立在船头,遥想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的情状,不免也豪迈许多,憧憬着此次波阳之行的美好蓝图,甚至生发出将来在鄱阳湖不断往复的幻想。

    到了波阳码头,我很清楚地记得是沿着悬浮着的木桥跳跃着回到陆地。一路上,似乎还看到了波阳师范学校,就联想到娟子在这里就读的场景,因为我也是中等师范毕业,很熟悉师范学校的学习与生活,不免对波阳师范多出几分好感。坐着中巴车一路前行,到了四十里街镇,一打听,原来离曹家村还远了去呢。没有其他交通工具,三轮摩的是唯一选择。快到娟子家门时,我才电话告诉她我的到来。对于我这个不速之客,不知娟子是怎么和她家人解释的。我也不管其他,硬着头皮进去。还好,娟子一如既往地微笑迎我,她的家人也很热情。拜见了她80多岁高龄的奶奶,还有她温和善良的母亲后,娟子陪我去村前村后转,看到了鄱阳湖岸芦苇的风姿,听到了浅滩翔鱼的音乐,嗅到了水稻田新苗的芳香。几群大雁高飞低旋,于湖光倒影中,掩藏了其常有的骄傲;几处天鹅或立或卧,于黄昏薄暮中,却彰显出娟子惯有的洁白纯朴。

    在娟子家住了一天,第二天便陪她回到南昌。一路上,心虽似春水,却面有忧色。我知道,离娟子的心还较远,但并未绝了我的希冀。此后经年,电话渐少,2003年还试图帮她调剂到我所在的学校读研究生,但上天不怜痴情人,分隔千里,日渐疏远,最后竟自断了联系。近两年,对伊的思念重起,且愈来愈盛。一个毫无预设的七夕之日,终于忍不住问了她的近况,却惊悉斯人早已前年辞世,留下一个女儿,也留下我对她的一段铭心记忆。

    伊人虽逝,仿若在世。我想,是可以了却一段美好情感的时候了,放开手,随她一起飘向天堂吧。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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