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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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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缸里的乡愁(随笔)

刘振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2年10月18日   15 版)

    回老家看望父亲,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他正坐在柿子树下剥蒜。我问父亲:“剥蒜干啥呀?”父亲笑着说:“腌蒜。你不是爱吃我腌的酱蒜吗?”我恍然大悟,于是将给父亲买的礼物放到堂屋之后,便来到柿子树下陪他一起剥蒜。

    剥完大蒜,父亲先将一个粗陶酱缸搬到水龙头下刷洗干净,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晾晒,并告诉我说腌蒜的酱缸里不能有生水,否则腌出的大蒜就会变质变味。紧接着,父亲开始使用红糖、食盐、香醋、米椒、香葱、生姜等诸多作料熬制酱汁备用。待酱缸里的残余水分彻底晾干、熬制的酱汁完全放凉之后,他便依次把大蒜和酱汁倒入酱缸里面,最后再倒进少许高度白酒封存至阴凉之地,大约两周之后即可开缸食用。

    在给父亲打下手的时候,我在厨房里还发现了另一个酱缸,于是便问里面装的是什么美味。父亲笑着说:“腌的辣椒。”寥寥四字飘入耳际便旋即令我垂涎欲滴,儿时腌辣椒的味道霎时浮现脑海。我迫不及待地央求父亲:“那今天中午咱就吃馒头和腌辣椒吧!”父亲瞥我一眼,笑着应允。

    晌午时分,睡眼惺忪的我从卧室来到厨房,看见父亲正在气喘吁吁地和面,便好奇地问他和面做什么?父亲说:“你不是想吃馒头和腌辣椒吗?新做的发面馒头配上腌制的辣椒最开胃。”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父亲年近七旬,我已年届不惑,是怎样一种动力,让他不辞劳苦地满足我的口腹之欲?我走到水龙头前洗好手,轻轻地推开父亲说:“你去歇着,我来和面!”手与面粉触碰的瞬间,母亲曾经传授的关于“面光、盆光、手光”的“和面法则”萦绕于心。

    父亲拗不过我,然又“闲着难受”,于是他便拿起碟子和竹筷走到那个酱缸跟前轻轻地打开缸盖,然后用竹筷去捞酱缸里的辣椒。站在一旁和面的我,瞬间被一阵久违的鲜香深深陶醉。那一刻,我忽然十分想念逝去的母亲,想念小的时候,一家人蹲在院落门口,拿着刚出锅的发面馒头围着一盘腌辣椒大快朵颐的温暖场景。家中仍在使用的那两个酱缸,就是当年母亲去集市卖菜买回来的,母亲用它们腌过酱豆、雪菜、辣椒、蒜薹、萝卜、大蒜、酸菜……酱缸长年累月地丰富着我们的一日三餐,它们的表层业已包浆,也让我时时想起母亲的味道。

    往事不堪回首,生怕泪水落进面盆里,于是我加快了和面的速度。

    和面、揉面、醒面……我按照母亲教授的技法按部就班地做发面馒头,虽已久未“操练”,但仍熟稔于心。它宛若血浓于水的亲情,岁月与距离永远阻隔不断。

    香喷喷的馒头出锅后,父亲也准备好了下饭菜——腌辣椒、红烧鸡、紫菜汤、炒豆角。我对那些煎炒烹炸、工序繁复的菜肴视而不见,唯独对那碟腌辣椒情有独钟。顾不得太多礼节,左手馒头右手辣椒,吃得真是酣畅淋漓。

    父亲腌制辣椒的技艺不但得到了母亲的“真传”,而且他还加以改善,直至达到今天让人欲罢不能的口味。在贫穷的岁月里,家中缺米少面是常有之事,但是母亲绝不允许酱缸里面没有酱菜,因为酱菜开胃,可以佐配任何饭食下肚,哪怕是味同嚼蜡的窝窝头,配上酱菜也不至于难以下咽。正是为了保证那两个酱缸里面时时都有“下饭菜”,所以我们家门口的菜园里每年都会种上诸如辣椒、大蒜、雪菜之类可以腌制的蔬菜。有了酱菜的“引诱”,儿时的我不再挑食,不再面黄肌瘦,就连身高都超出同龄人一头。长大之后独自在远方拼搏,遍尝了城市的山珍海味后,思念最多的,还是家中酱缸里的腌菜的味道。

    返城时,父亲将两个装满酱菜的玻璃瓶递到我的手中,让我回去之后在没有胃口的时候拿出来当“诱饵”。我接过玻璃瓶,味蕾上盈满了浓浓的感动。纵然离家千里,白发上头,依旧难忘酱缸里的乡愁。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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