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下来的玉米糊（随笔）

    我不爱吃玉米，却对玉米糊情有独钟。

    每逢暑假，总会被父母放到乡下的奶奶家，玉米绿遍山野的季节，玉米糊便成了餐桌上的常客。

    天色暗下来，奶奶捧着四棒刚摘的玉米进门，往马扎上一坐。将玉米扒皮后，眯着眼，剔除着颗粒间的细须，只见玉米在奶奶手里来回转动，细小的黄须从手指缝隙中滑落。一旁的我看得乏味，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奶奶却从不着急，直到玉米干干净净，白里透黄地卧在盆里。

    用刨丝器打碎的玉米下锅，锅开了极容易往外溢，奶奶一直靠在灶台旁，不时地提起锅盖，顺时针搅动着。只一小会儿，玉米的清香就沿着锅口飘到了鼻尖，我总是等不及，凑到锅前，往里张望，奶奶笑道：“小馋猫，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煮得越久，越好喝。”

    玉米糊出锅，香甜直往鼻里钻，我顾不得烫，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去，那黏稠在舌头和上颚间流转，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与软糯一齐下肚。知了“叽溜”“叽溜”地叫个不停，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咂咂嘴。

    高考前一个月，天气闷热，心随着热气起伏，躁动地等待结束，胃口也变得极差。一天中午，我刚推开门，闻到一种熟悉的清香，只见奶奶从厨房里走出，笑吟吟地拉着我来到锅前，淡黄的玉米碎在里面翻涌、奔腾，呲呲往上冒着热气。一旁的菜板上，码着切成丝的豆角、大个的虾仁、片状的香菇和小块的海参，奶奶打开锅盖，依次放入，将火调小，像往常一样守在锅前。

    望着黄里透红，绿意点点的玉米糊，我赶紧尝了一口，除了玉米的粘香，还夹杂着虾仁的滑嫩，香菇的厚重，豆角的清脆，丰富的味道让我一勺接着一勺，眨眼间，一碗已经见底。奶奶给我添着玉米糊，开口说：“其实考试和这玉米糊一样，熬得越久，越黏稠，要的就是个耐心。”吃着玉米糊，我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后来，奶奶走了，我再也没喝过那么香甜黏稠的玉米糊。

    工作的第二年夏天，我被安排同时跟进两个问题项目，每天奔波于工地与单位之间，可半个月过去，非但没有理顺，反而更加停滞不前。

    下班后，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里走去。转过街头，路旁停了一辆卡车，上面摞满了新鲜的玉米，我怔了怔，实在舍不得这满车的绿意，立马称了些。回去后，我学着奶奶的样子拿起玉米，转着圈将玉米须摘净，只去了两个，便失去耐性，把剩下的胡乱洗了洗。

    终于准备好玉米碎，我添上水，让它自己烧着。不知过了多久，再次走进厨房，沸腾的玉米糊已经沿着张开的锅口溢出，顺着锅盖往下滴着。我赶紧关火，舀出一尝，玉米糊有些寡淡，不像记忆里的黏稠，连香味也弱了好多，只管端了一碗，小口地喝着，嘴里突然感受到一丝异样，吐出一看，是没除干净的黄须，眼前浮现出奶奶一点一点找着细须的样子，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熬得越久，越黏稠，要的就是个耐心。”人生不过是一件件小事，唯有始终保持耐心，才可做到极致。我终于懂了，在奶奶离开的第三个年头。

    原来，所有的答案，都在那碗最简单的玉米糊里。

    责任编辑：龚蓉梅

张玉鸽（2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