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院坝里坐满了四邻,里屋的桌子上摆放着外婆的照片,蜡烛光在她脸上静静跳跃,妈妈坐在一张小桌子旁,一手接着电话一手快速地记录着什么,几个小孩从外面跑进来打量一眼,又嬉笑着跑了出去,二姨远远地招呼了我一声接着转身招呼客人,大家都在为外婆的后事忙碌着。
我的外婆病逝了。
原本我和妈妈在为她策划着几天后的91岁生日,可是外婆没等到我们的惊喜,也没有等到我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外公去世后,我也成了一个初中生,有了新朋友、新社交,外婆家对我的吸引越来越小了。那些每每去外婆家的期待后来变成应付妈妈的笑脸,那些和表哥表姐们一起去河里蹚水、去舅妈的小卖部“骗”零食、和表姐他们在旱地里“修炼绝世武功”、又或者在地上铺着凉席吹着小电扇吃着五毛钱的“金环银环”,看着《举起手来》捧腹大笑的日子渐渐远去。表哥们要去上学了,舅妈的小卖部也不开了,修炼武功的旱地早已经被钢筋水泥替代了,连《举起手来》都不是那么好笑了。我长大了,只想多交一些朋友去更远更有趣的地方看看,反正外婆会活一百岁的,反正现在交通很方便,反正我们都还有很多时间……
深圳好像真的没有星星,我又继续抬头看了看老家的星空,一颗一颗,跟小时候看到的一样闪亮。那时候我还没上学,常住在外婆家里,晚饭过后,我们总是拉张椅子在坝子里聊聊天,伴着春日的蛙叫,夏日的蝉鸣,潺潺的溪水,一日复一日,直到睡意袭来,我们才披着月光进入梦乡。现如今只有星星还在天上挂着,我的外婆也变成其中一颗了。
恍惚间,月亮躲进了厚云,天边泛起金黄,道士一声锣响,一抹抹白跪在外婆灵前,有人在隐隐抽泣。我微微抬眼看了看外婆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明明那么健康怎么会生病呢?
外婆是方圆几里出了名的能干,该享天伦的年纪还是闲不住要去田地里干活。大姨给她买了新手机,妈妈接她去家里玩,都抵不上她田地里的两棵白菜的面子。她不想给孩子们添麻烦,只想窝在家里,这时候要是来一个陪她说说话,她就滔滔不绝跟人家聊一上午,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没有等来和她说话的人。她完成了她这一辈子的使命,下一辈的人有下一辈的使命,所以,她就这么孤孤单单的,生病了。就好像没有人会太在意那些“不哭不闹的孩子”,我们只是一直都在侥幸着那个“孩子”身体好,会长命百岁。
炎炎高温,依旧有不少亲朋来送外婆最后一程,准备见外婆最后一面就要封棺了,回来这么久,我终于见到她了。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好似睡着了一般,她的孩子们扑跪一地,哭得直不起腰,一颗热泪滑过我的脸颊,心里空落落的,内疚感将我尽数吞噬。那个我以为的还有很多时间的人已经悄悄走出时间了,一辈子不会相见了。
带着无尽的遗憾我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如果你在变成星星的日子里也觉得很孤独,记得来我们梦里和我说说话吧,我亲爱的外婆。
责任编辑:龚蓉梅
田子玉(2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