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了“远方”（随笔）

    爷爷是在我高三那年中秋节前两个星期走的，彼时我正在学校里为漫天的作业而头疼。爷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长年的烟瘾让爷爷的肺早已不堪重负，拍出的片子显示焦黑的、像晒干的瓜果皱裂着蜷缩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痛苦地凌迟。医生劝爸爸姑姑选择放弃，84岁高龄经不起手术艰难的过程。他们在病房里面哭了半天，最终也只能默默地将爷爷带回了家，那个他待了一辈子，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

    爷爷被送到医院、转院、抢救、放弃、等待、去世，短短一周的时间，短到整个过程我都没有参与。那个阳光正好的日子，我和同桌一起订了外卖，想着中午顺着家长送饭的人潮偷偷出去接应外卖员。长时间困在学校，这短暂的放风让我分外开心。人流中，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衣服，我转头，是家在山东的表姐，还未来得及惊喜，她一脸严肃，张嘴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一头雾水，她脸色凝重地说：“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要激动。”那种心慌的感觉我直至今日仍然记得，仿佛我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但是我又期待着，期待她说出的并不是我所害怕的。

    “爷爷昨天走了”。

    那一刹那，我眼中一热，眼泪直接掉下来，控制不住地流，喉咙梗着，心好像被撕裂的那种疼，好闷好闷……

    我哭了半路，后面我却开始发呆，感觉眼泪都流干了，我甚至在想现在是不是在做梦？梦里都是这样，之前还梦见爷爷变成怪物呢。看见家门口摆放的花圈时，我突然崩溃了，我开始号啕大哭，眼泪像是刚开了闸，疯狂地往外涌。花圈，白得刺眼，像一把利刃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再反复地搅动。

    我被来帮忙的邻居大婶拥着往堂屋走去，我看见村里的几个长者戴着孝帽，看见门口的园子被踏平，看见院里被清理干净。院里空荡荡，我的心里也空荡荡。我知道，是在准备办丧席了。再往前，就是爷爷的冰棺了。

    我跪在棺前大哭，哭爷爷一辈子的劳累辛苦；哭爷爷盼我考上大学，却没有等到；哭以后我每次休假都不能再在家门口看见坐在槐树下的身影；哭我没有认真地抱过他；哭自己亏欠爷爷太多太多，还不了爷爷的爱……姑姑说，爷爷尚且清醒的时候，听见爸爸说要把我从学校带过来见他一面，拉住了爸爸的手，说不要打扰我学习，今年我要考大学了。

    爷爷一直都在为我着想，而我却不是一个好孙女。直到如今我仍然会后悔、愧疚，没有足够的耐心与时间教会爷爷使用智能手机，没有听完爷爷年少意气风发的故事、与奶奶相爱的过程，没有为爷爷过一次生日，没有与爷爷多照一些照片，没有告诉他我有多么的爱他、多么的舍不得他，我要后悔的太多了。

    爷爷总说后半辈子就算再辛苦，与我和弟弟在一起时也过得快乐，说我和弟弟心疼他，好吃的东西总会让他吃第一口，家里田里的活会抢着帮他做。对外面说我们孝顺，是最省心、最乖的孩子，遇见我们是他的福气。

    成长的18年，是爷爷一直在陪伴我，他已经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幼时他送我上学，为我做饭，帮我洗衣，看我玩耍……我成长过程中的每一帧画面都有爷爷的身影。后来我去了县里的高中，每星期的小休他总是早早地骑着三轮车到街上接我，等待着我的那班公交车，怕累着我，希望我少走一些路。在路上我会兴高采烈地和他说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他是我最忠诚的听众，笑着，听着。后来我心疼爷爷辛苦，故意不说回家的具体时间，但是每当我快走到家门口，却也总是能看见爷爷坐在槐树下，或筛豆子或剥大蒜或静静地坐着。高声地喊他一声，他笑着，“今天回来啊？怎么又没打电话告诉我去接你？”我心里也是莫名的快乐。这周上学前爷爷依然骑着三轮把我送上公交车，笑着对我招手，让我在学校照顾好自己，回来时却没有人会等我了。

    在我心里，爷爷好像出了一趟远门，只是他一直没有回来……我永远地记挂着他。

    责任编辑：谢宛霏

常州大学学生 黄未华（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