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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15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路灯(童话)

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学生 华子忞(20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2年11月15日   08 版)

    闲来无事时大可凭栏远眺,远方那连成一珠的灯火自有数不尽的故事供人览读。它们总是孤独又热闹,或明或暗的灯光在地上自顾圈地一方,没有嫉妒,也没有领土的抢夺,若是有交相的地方也算是浩瀚时空里相互微弱的交错。它们自有他们的见闻和故事,或照亮一方港口,看着货物来来走走;或点亮一寸小路,静守蚁虫的笨拙微渡;或安居一屋一室,渲染茶余饭后的闲谈;或栖身热火朝天的广场边,闪闪微光跟着大妈们的步调舞动……

    喏,天黑了,跳动的灯火开始诉说:

    我是一盏路灯,天黑便亮,天亮便灭,一年四季与月亮相得益彰。其实我上岗不久,是来接替一个在这里坚守15年之久的路灯。这是一个小村庄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车辆并不算很多,但这段时间却越发觉得这个小村庄的可爱之处。

    我从很远的地方,被人运过来,当然我出生的故土还有许多与我相似的伙伴,它们也会踏上异乡,承担自己的使命。我看着前一任路灯被卸下,装进车里,不知他将去往何处。他似乎如完成大业般,得以解脱,但却又有些依依不舍,平躺在货车车厢里,看着我代替他站上那个位置。他的眼神很复杂,与我无意间的对视却充满了慈爱,像老父亲临终前嘱咐自己儿子一般,我也看着他,眼神坚定,“放心,接下来就由我来替你守好这片地方”。

    我很想证明自己,散发自己耀眼的光芒,让经过的人们能够在我散发的光芒中找到归途和去处。初临的那几日也因此并不习惯,周围的灯光是橘黄色的昏昏暗暗,远没有我所散发出来的那般耀眼。夜里静静的,并没有什么人出入,我心里常常感到不舒服,“难道我的光亮就是这样糟蹋在小飞虫身上吗?”我很无奈,也并不知道将我迁于此目的为何,反正夜里也没有行人车辆,我还亮着作甚?周围的伙伴们倒是待我极好,安慰我说这就是常态,“我们的使命就是慢慢守着,不要焦急,自会找到你想守护的,体现自己存在的价值”。期初我并不合群,他们这么说,我虽面上冷冷的,但还是应下,听了周围路灯的话,在夜里,默默守着,开始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

    白天,我常常打盹。但是那天我感受到有人触碰我的杆子,便睁眼瞧瞧。那是一位沧桑的老爷爷,他佝偻着背,一手扶着我大喘气,想来是走路走累了。本想闭上眼继续休息,没想到却听见他的喃喃自语:“这就是新装的路灯吧,看上去气派得很。”说着,自己也笑了。我的睡意一扫而光,洋溢在他的赞美之词里。我虽来此已有数日,见到的不过是行人诧异的目光,这沧桑老爷爷却是第一位夸我。老爷爷说完,噙着笑意轻轻拍了拍我的灯杆,歇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他走路摇摇晃晃,瘦削的身子一步一步蹒跚前行。

    这之后有段时间未见,再见是一个雨天的夜晚。那夜黑得透彻,雨洋洋洒洒下得肆意,我总觉得那夜不是平凡的一夜,冥冥之中似有什么感召我似的,让我那夜忍不住想要亮些,再亮些。

    入夜已经很久了,周围除了雨声没有其他声音。这时,我竟发现不远处有人撑着伞往这边儿走来。

    “是谁大晚上竟还不入睡,在这样一个雨夜撑伞出门。”正纳闷着,伞下便传来我熟悉的那张面孔,是那天的老爷爷。

    他被身旁一年轻女子搀着,面容痛苦不堪,女子焦急万分。老爷爷似乎对她说了什么,他们竟往我这处走来,在我灯光照射的光圈里驻足停下。

    “喂,那里开不进去,开不进去,路太窄啦又都是泥路。我们来到马路边了,就在最亮的这颗路灯下。”女子拿着手机说完,还四下环顾了一下,“对的对的,是最亮的这个路灯下,很好找的,麻烦快一点,爸爸很不舒服!”

    我总算从女子焦躁不安的话语中听出了些什么。伞将两人的身影严严实实遮挡住了,但我能够感受到老人正倚靠在我的灯杆上。那一刻,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像电击般瞬间点燃了我的全身,我铆足了劲头,亮些,再亮些!挺拔些,再挺拔些!那一刻,在寒风苦雨与茫茫夜色之中,我成了一位被病痛折磨的老爷爷的重要倚靠。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其他路灯曾嘱咐我的话语:且耐心等着吧,会有实现自己价值的那日。

    救护车依着所言,循着我的灯光嘀嘟嘀嘟破开雨珠,接走了在我光圈照耀下的二人,驶入远方,隐入茫茫的夜色。我看着自己的光亮,投射在路面上,圈地一方,雨珠落在路面溅起的小水花,像玩也似的反照着我的光芒,晶莹透亮。灯罩周围还有未归家的小飞虫,也试探性般想要在这个雨夜靠近我。

    天亮我便熄灭灯光,天暗我就又亮起,日子还是这般平凡地过着,只是再无那个老爷爷的身影。回想起那个雨夜,心中仍不免担忧。于是我便祈祷着:能够有机会再见他一面,一面,就一面。我多想知道那个沙哑着嗓子却第一个赞扬我的,那让我开始找到自己价值的老爷爷如今状况如何。

    一个日子,无风,太阳隐于云层之后,一切枯燥。远方传来吹拉弹唱之音,哀扬凄切。这声音越来越近,还伴有人们的哭声。穿着白衣的人们排着队一般陆陆续续向我这头走来。人群中,我一眼认出那个雨夜的女子。女子眼睛已经哭肿,她望见我时,应是与我一样,也想起了那个雨夜,于是别过头去,又掩面轻泣。

    “哎!”

    我竟听到旁边的路灯唉声叹气,还不等我开口询问,他便自顾自说道:“前村主任为这个村子操劳了大半辈子,村子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务他都能处理妥当,大半夜顶着风雨在外面帮着抢收稻子或是帮忙盖房子这种杂事他也干。多好的一个村主任啊,可惜就这么去了……”

    “什么叫‘去了’?”

    “去了就是死亡,是消逝,是离别,是永远不见。”

    在我之前算为“漫长”的岁月中,我对“死亡”这个观念毫无半点认知,便是我亲眼见了我先前的那个路灯被人抬走了,也不过以为他如我先前还没来之前一般,在一个房子里,与其他路灯在一起。听到旁边的路灯这样说,我顿觉得哀伤,看到那个女子这样痛苦,也噤了声。

    不管是人还是像我这样的物,这世间所有都有一定的寿数。在看似无穷时光的漫漫长河中,每一个个小小的个体不过是恒河一沙。但这并不妨碍尘埃舞光,昙花吐蕊,在平凡微渺中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的耳边又想起那个路灯的话:“我们的使命就是慢慢守着,不要焦急,自会找到你想守护的,体现自己存在的价值。”

    时间辗转,昼夜往返,我渐渐发现这个小村子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无趣。村子很小,但充满风情。早晨路过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白日里是冷清的,只有下午路上才热闹起来,车子的嘟囔声,孩童散学三五成群的嬉笑声。除了这条路上,旁边还有一户户庭家小院,烟囱里总会飘出悠悠的饭菜香味。每每落幕,若夜色晴朗,还能听见广场舞大妈们三五吆喝,“走,跳舞去,走走走!”

    这里的小动物们也不少,小飞虫自是不必多说,偶有小狗小猫沿着马路边儿跑来跑去,有些是贪玩的家畜,有些是无家可归在流浪……

    在这里坚守了多日,我似乎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作为一个路灯,看惯了在明亮处的快乐,却难免替夜里悄悄宣泄的事物同感忧伤。我见过落队的蚂蚁茫然打转,见过芳草趁着黑夜努力破土,见过黑夜中的人们脸上的疲惫,甚至,还有挂在他们脸上的泪珠。而作为一个路灯,一定就是在这样一个黑夜中,让自己亮些,再亮些,温暖每一个来到我光圈底下的人,让他们找到自己的归途和幸福光亮的前路。

    天亮了,路灯熄灭了,我身披温暖朝着自己的归途和幸福光亮的前路走去。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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