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乡了。一江之隔,生我养我的故乡与我念大学的上海,却仿佛是两个世界。与魔都的光怪陆离、纷繁熙攘相比,劳动力流失,人口老龄化严重的原庄显得暮气而荒寂。而这次放暑假回来,正是要去这个小庄子里的敬老院,做大学下达的故乡志愿者活动。
这所敬老院,是政府出资的集体赡养孤寡老人的机构,也算是人口老龄化现状之下的特殊产物了吧。对于原庄这种靠近大城市,自身条件又不发达的小村落来说,犹是如此。故此,对于这次志愿者之行,我的心里并不充满期待与热情。活动只有短短一天罢了,短暂热闹与关怀之后仍旧持续的孤寂荒芜所带来的落差只会令他们失望吧,头脑还清楚的老人们或许也知道,学生们打着志愿者的旗号,可能是走个过场,人走,茶凉,孤寂才是永恒。
带着复杂的心绪,我扛着摄像机踏进了原庄敬老院的大门。敬老院并不十分宽敞明亮,一进门就像是进入了沉静阴郁的氛围中。见我没带礼物且背着相机,护工们的眼神变得有些许微妙与防备。当我提出是来当志愿者的,护工们才松了口气,让我自便。
原本或坐或躺、正发着呆的老人们看到我,都投来了或好奇或探寻或无视的目光。但当我开始拍他们的生活小照时,有活跃些的阿公阿婆已经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和我搭起了腔。
我的到来,就仿佛一束初阳的光照进了暮时的小院,碰撞出了别样的意味。
给阿公阿婆们揉揉腿,耐着性子陪他们颠来倒去唠嗑,志愿者的一天很快就要结束了。
最后的最后,我们合唱起了故乡的小调。这时所有人的眼神,仿佛都变得恍惚而充满温情,连始终坐在长椅上茫然望天的患阿尔茨海默病的阿婆,都呢喃着挥舞起了双手,似乎想到了曾经年轻时也会轻歌曼舞的熠熠生辉的岁月。
老年与青年极端力量碰撞融合之下的合唱,却显得异常和谐,为志愿活动落下了帷幕。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对于那些缺少关注,孤独沉寂的阿公阿婆们来讲,我们志愿者的到来或许就是照进他们漫长孤独余生的光吧,那种不同生命所碰撞出来的能量是多么富有希望的活力啊!换作我老了,我也许会很开心,虽然也会愿意远离尘嚣,但也会对新生的活力充满向往啊。
哪怕这相聚的时间只有一天,哪怕在一年里只有几次,青年像朝阳一般炙热的生命力也会触发老人们别样的心绪与感动吧。所谓志愿者的意义,无论出发点如何,这也便够了。
从敬老院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放映着阿公阿婆们质朴而纯挚的笑颜,久久不能平静。或许,我一直都对志愿者活动充满着主观上的误解,有些活动的形式主义也许的确存在,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亲身经历过后被感染,选择真正投入志愿者的行列。拿敬老院来说,为什么要义工,为什么要志愿者?本质还是因为空巢老人多,子女和社会人士对老人的精神需求关心和重视不够。所以本质上我们要提高人们的素质,我想,这也是志愿活动所要传达的。
公益的心,不是在我当志愿者的那一时刻发出的,而是要潜移默化到身体里去的。它并非是作秀,也并非形式主义,而是培养公益性与爱心的一种途径。诚然,空巢老人并不会因此消失或减少,选择进城外出务工的年轻人也不会改变决定,但正是因为亲身感受过空巢老人们的孤独与渴望关怀,我们才会将目光投向这个社会边缘化的群体,才会尽量帮助孤寡空巢老人。死亡不是永恒的消失,忘却才是。这才是真正好的社会实践教育。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如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鲁迅先生如是说。
我想,这也应是每一个志愿者的人生信条。个人的力量或许的确改变不了什么,但它所发出的光亮仍会成为黑暗中那特殊的一点,足以照进迷途旅人的心。如若那千万点微弱的萤火聚集在一起,何尝不会成为耀眼的森林?
特邀编辑:董学仁
泰州学院学生 施尧(2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