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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阿尔杰斯家的。
我一个走在返回学校的田埂上，回想着阿尔杰斯刚才说过的话和他正面临的生活困境。他认为，自己的局限不仅仅是视力问题，更主要是没有接受过教育。这也是他每天工作之余，仍然坚持来到教室听课的真正动因。相对于大凉山中其他村民来说，阿尔杰斯是觉醒的，因为他见识过大山外面的世界。而对大凉山大多数村民来说，他们并不知道外面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其实村民们对外界的否定，又何尝不是阿尔杰斯面临的最大局限呢。
雨初村还有26名没有上学的孩子，他们将来的某一天，会不会像阿尔杰斯一样痛苦呢？一阵冷风从远处迎面吹来，把田里的麦子吹得沙沙作响。
大凉山夜空，繁星点点。
迎客之花——索玛花
从阿尔杰斯家回来后我感触很深。我开始思考如何针对大凉山的孩子进行对他们生活有用的教育？仅仅靠课堂上讲述书本里的知识够吗？为什么阿尔杰斯在雨初村生活了整整28年没有认识到知识的重要，可到西昌仅仅半年时间，认知发生如此大的转变？难道真要把孩子们带到西昌去见识一下？但我知道，助学支教基金会没有这笔丰盈的财务预算。可以说基金会的每一分钱，都来自公益，来自全国各地心有大爱的普通人20元、50元积沙成塔的捐赠。所以每一笔经费的支出，基金会都会做精确明细账目。
既然都市去不了，能不能充分利用身边的自然资源呢？能不能带领学生走出教室进入大自然，将自然景物和人文历史相互结合，对大凉山的孩子开启美育教育呢？
想到这里，我立刻与顾玲老师商量，请她在语文课上多讲些诗词散文，我利用美术课带学生们外出采风，用美育唤醒学生美的意识。顾玲大学时读广告学专业，一听就表示认同，并表示将美术课作为基础课程，她在帮助学生们建立广告学的动画技术和营销思维。学生们今后到大山外面能有一技之长。
我们向代校长张老师提出申请，将每周三下午美术课调整到周六，并将美育的培养计划告诉张老师。经过教师集体开会研讨后同意我的大胆设想，前提是采风必须注意安全。
我和顾玲以雨初村为中心，在地图上划出半径15公里的圆圈，分析圆圈中的自然景观和历史遗迹，分别是木里王国、木里大寺、水洛贡嘎、云南堡瀑布、康坞大寺及遗址等地方。顾玲从文学、自然、生物、历史故事中寻找人文解读的素材。
4月下旬的周末，我带着学生开始采风第一课：木里大寺。
我们沿着无量河往大寺方向行走。顾玲老师在一旁说道：“无量河起源于沙鲁里山东南坡与扎喝山、太阳山的西坡涧，是雅砻江的一级支流，木里大寺就在无量河南岸中段。而木里大寺建于清朝顺治年间，后因战乱多次毁坏，现在的建筑建于20世纪80年代初期，现在的大寺是根据古画中原貌修建。”
“我阿爸前年带我来过，他当时没有告诉我这些。”学生洛桑是一位藏族孩子，平时很少说话。
“你们是木里人，要了解自己家乡木里的发展历史。”顾玲老师补充道。
学生们坐在一块青白色岩石上打开《图画册》，望着前方白墙金顶的木里大寺开始画起来。我让他们注意不仅注意外形，还要注意实物之间的比例，以及山石、花草、河流等背景。
大凉山的天空清澈湛蓝，一朵朵白云被风吹着如江河中滚圆的浪花疾速的流淌。大寺的金顶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此后，我们每个月都有两个周末前往不同地方：水洛贡嘎、云南堡瀑布、康坞大寺遗址，等等。
转眼到了7月。顾玲说：大凉山只有一天中两季，没有一年里四季。我觉得这种说法在7月尤其明显。
木卓尔小学迎来了暑假，我在大凉山一学期的支教生活即将结束。我故意把离开的时间安排在学校放假后，担心分别时我和学生都会伤感不舍。
7月8日学校放假的两天后，上午10时，我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发现操场上已经站着十多名学生前来送行。他们特意穿着节日里才会穿的黑色彝族服装。班长乌泽娅来到我面前，把一串用紫色小花编成的花环递给我，说这是全班同学今天清晨一起在山里摘下的，并将花环戴在我头上。
我问乌泽娅：“这些是什么花？”
“这是索玛花，生长在岩石缝隙里。我们凉山人喜欢把索玛花叫作迎客之花，送给尊贵的客人。”乌泽娅低声地说。
车离开雨初村，在大凉山蜿蜒盘旋的山路上缓缓行驶着，越走越高，山上皆是白石寒树。我坐在车上，头靠着车窗看着支教4个月之久的大凉山。
在山谷岩石缝隙的草丛中，生长一捧捧细碎的小花，有白色、蓝色，还有红紫色，她们在风中摇曳，像是与我挥手送别。我想起乌泽娅临走时送我的眼神，她在挥手告别送我离开时，和同学们采摘索玛花编织花环送给我，不正是寄托迎客之花的花语期待我能再来吗？
“唉，这些孩子啊！”我忧伤地叹了口气。
我佩服顾玲老师、张老师这些永远扎根在大凉山的志愿者们，他们用实际行动宣示他们的大爱。但是，也有很多像我这样短期支教的志愿者，同样有着奉献的爱心。
我在4个月支教志愿中，见到了很多真诚的人们。我在帮助他们的过程中，也懂得了珍惜自己的当下。帮助他人，同时自己也获得成长。我想，这就是志愿工作的意义吧！
我望着山谷间雨初村的方向，木卓尔小学方向早已看不见了。我望着远处有位放牧人正唱着歌。像是阿尔杰斯，细看又不像。山谷间晚稻田正在灌水，等待村民们的插秧。梯田在7月的阳光下像一面面清澈透明的玻璃窗。
想到顾城的诗：“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我想，在大凉山的支教志愿者顾玲、张老师他们不就是画窗子的人吗？他们在贫瘠的土地上，给孩子们心中画上一扇窗子，孩子们可以通过这扇窗看到外面更美的世界、更美的天空。这就是新时代志愿者们最大的心愿吧！
（全文完）
特邀编辑：董学仁
重庆移通学院教师 王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