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闻见桂花味道的那个周末,我已经回到家乡一个多月。有件事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反正我信了:这种有魔力的气息可以让我跳过在外的年头,直接让回忆里的上一个秋天,变成十年前。
这十年的足迹里,我在南方北方停留过的秋天都非常短暂。比如刚被北京地坛公园的金色银杏折服,下个周末的一场雪就让树枝变得干净;比如让三十八度的江西走到十八度只需要一个晚上,一阵秋风;南疆的胡杨树叶缝隙里透下来的阳光非常好看,而夜晚来到的时候,湖水都已经结冰;龙胜的梯田入口,提醒着收割的日期;婺源晒秋的斑斓,只着色那么几周……每一场在秋天告别的夕阳都格外珍贵,因为某一天以后,黑夜上夜班的时间越提越早,有时候五点多就变得昏暗。
两次深呼吸隔了十年。我从小就觉得十七是很好的数字和年龄,在某个关口前惬意地徘徊,也不用去考虑下一秒的风吹去何处。看女孩的身影从桂花树下影影绰绰地出现,却懊悔没有什么科技能保存嗅觉,就如拍照保存视觉那般。胸怀一呼一吸,眉眼一松一弛:十年前事不计,此身重到须惊。
很奇怪的一点是,上一个秋天我明明在桂林闻遍了桂香,还把一支玻璃罐里的干花从南带到北,又从北带回南,却无法在那个时刻完成关于桂香的“穿越”。用当下很流行的概念说,我是需要“满减”吧,桂花的规则是满十减十。炒鸡的时候,收汁要足够长的时间才可以入味,少一分一秒也不行。
一枝桂花就可以让我忘掉十年。睡醒前的场景还是一堆书和一块黑板,下一秒在马路对面,要去完成新生不过十年的“新媒体”或者说“短视频”。初代触屏的手机只是将左右滑动这样的简易功能通过触屏去实现。那时的我不会想到,现在的食指还要去划电脑屏幕——尽管它还能插电话卡,但它的确是个电脑。
那时也没有想到,世上会有没有桂香的秋天,以至于那些秋天的印象缺少了嗅觉的板块。从距离看,桂花不怎么长在河边,没办法像桃花一样“流落晴川”,一阵又一阵看不见的风让枝叶里藏着的几串桂花变得远近知名。这世上大多数人是视觉动物,却在桂香面前调转了性子,开始重视起本不经意的呼吸吐纳。让人着急的是,那首有名的《八月桂花遍地开》,没有用一句去写桂香,却句句唤醒记忆里的桂花气味。
桂花要提防每一场看不见的风。香气走远的时刻,会想起那么一句“成也秋风,败也秋风。”如果桂花可以轻一点,再轻一点,它就可以陪风游历天南海北,在每一处合适的地方长大。可是北方的桂树不开花,桂花自己也知道答案,不开花的桂树和果子变硬的柑树一样,都用某种沉默在回应环境。“橘”和“柑”都是桂树的远方表哥,淮水给他们上了一堂分家的历史课。
关于桂花的历史课,要沉默、幽雅得多。尽管“桂影”和“竹影”占据了诗词里写影子的大段篇幅,但很明显的差别是,我们无法像棱角分明的“竹影”那样联想起“桂影”的模样,却乐此不疲地将夜晚、月光、自己与桂影捆绑在一间园子;我们无法回到十年前,只能闭上眼睛去嗅同一棵桂树——睁眼的时候,还好有剩“人与花心各自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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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高安市融媒体中心编辑 左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