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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5月1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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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远方(散文)

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学生 唐海峰(22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3年05月16日   08 版)

    搬了一天家,我终于累倒在床上,夕阳向晚,天边被霓虹灯映成了粉红色。这是我在外求学的第三次搬家,一次比一次远离闹市。

    每一次搬家,我都会想起幼时,我童年的住所,承载了我们家三代人泛黄的回忆,仿佛变成了一封长长的家书,写满了三代人的温情和苦难。

    每每在我搬家时,老屋的样子总如佛龛上弥漫的烟火般隐隐约约地萦绕心头。

    老屋已经倒了,被父亲带着父辈们推倒了,可是后来的光阴里,我常常想起远在记忆之中的它,近在远方的它。

    老屋的设计别具一格,很是有趣。

    较高处是低矮的一排瓦房,房前瓦砾整齐,特别是雨季,漫天的雨水,就会变成一束束柱状的水柱,从房檐上落下,为了前后保持一致,另一边地势较低的地方,便修了两层砖房。我常想可能是四川盆地地势起伏的原因,才会产生这样另类的设计。

    后来我才知道,修这个房子,举全家之力,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可是最终还是因为钱不够,放弃了全部修成砖房的想法,成了现在这样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

    那时婆婆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蹒跚学步,每天望着在钢筋混凝土中干活的父亲,和挺着大肚子在一旁汗流浃背的母亲,爷爷则在楼上砌砖,不时咳嗽几声。

    那座有些“不伦不类”的建筑,成了我幼时所有的记忆,那些贫穷自卑,却也快乐的日子占据我朴实浪漫,又卑微的童年时光。

    老房子有天台,和所有的川蜀农人一样,爷爷在天台养鱼种菜,不小的天台上,砌了三个鱼塘,最左边的那个养鱼,另外两个被爷爷从楼底一步一步背上来的沃土填满,种些时令蔬菜。

    那是一个没有微博微信QQ的时代,有的只是从天台望去的四季和从山野里传来的犬吠、清脆的鸟叫,夹杂着清风拂面而过。

    居住在老屋的日子里,在清晨的鸡鸣声中,爷爷拍了拍我的背笑眯眯地说:“孙儿,起来啦,跟爷爷去田里看看,再去天台看看鱼。”我本来蜷缩在被窝里,一听爷爷的话,身子一撑就爬了起来。

    在还没有褪去晨雾的清早里,我拉着爷爷的手,跨过每一个田间的沟壑,然后蹲在一旁,看爷爷在田里躬起身子挖地,不时地转过头来看看我。我喜欢围着田埂跑,偶尔摔一跤,爷爷扶起来笑着说“你爸爸以前也是这么起的,快起来,和爷爷一起回屋。”

    我已经忘却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可那些明媚的清晨,后来常常闯入我的梦中。我一醒,城市的霓虹投射在了房间里,深夜仍然喧嚣的各种声音让我久久不能入睡。

    老屋的天台是我读书的地方,在我刚刚能独自上楼梯之后。我常搬着比自己高很多的椅子磕磕碰碰地上天台,听着风吹过书页的声音,然后一字一字地念着课本。

    最终在父亲指挥的挖掘机一阵轰隆之下,老屋在满天的烟尘中倒塌,像一声抽泣,像一声绝望的呐喊,也是一场突然的告别。

    我在远处看着工人上前捡拾一些建筑废品,心里像失去了什么似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家里盖了新房,父亲尤其高兴,脸上摆脱了多年的疲倦,看着好像年轻了很多岁。我想,我应该感到高兴。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天,我一整天也没有看到爷爷。妈妈说,爷爷去老家上坟了。我很不解,以前爷爷去上坟总要带上我,每年清明,春节,不能少一次。年年如此,从我蹒跚而行,到个子比爷爷高出很多,没有缺席过一次。

    爷常说:“你们以后长大了,上大学了,可能会在大城市工作,每年都要记得来看我们。人啊,不能忘本,爷爷以后不在了,就永远待在这里了,以后不能忘了这里。”

    不懂离别的我高兴地听着《外面的世界》说:“爷爷,以后你不能去上坟了,我就一个人去,爸爸太忙了,我带着我儿子,孙子,一定都不得忘。”爷爷像是听见誓言般,鼻子有些酸楚,高兴地说:“好孙子,爷爷记住了。”

    可这一次爷爷一个人去的,没有带上我。我莫名其妙地难过,父亲没有觉察到。下了晚自习,我一个人来到老屋的废墟上,仔细地看着黑夜里的瓦砾,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家有一天会被夷为平地,残忍而又真实。

    它巨大的废墟遗体陌生又熟悉地躺在黑夜里,我想以后再也不能去天台吼着嗓子念书了,爷爷也不能在一旁听我讲课本了,也不能和爷爷在鱼塘里看乌龟了。我一下子忍不住红了眼,寂静的夜给了我恰如其分的悲伤。

    在夜色中我看见了和我一样在这废墟上的爷爷。爷爷没有看见我,他摸索着站在空地上,像风化的岩石,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我走过去,在爷爷身后。他年迈的身体在黑夜中异常的单薄,我听见他像小孩子一样小声着说着什么话,不停地念叨着,我还没有听清楚,他就发现了我。我扶着爷爷,在灯光处,看见他干瘪消瘦的眼角有些通红。

    一老一少在灯火昏暗中相互搀扶。

    现在我真正去到了歌声里外面的世界。

    独自一人求学在外。打通了爷爷的电话,爷爷还不怎么会操作智能手机。爷爷说独自在外,按时吃饭,一定要认真学习,如果没空,就不要回来看我了,学习最重要。我记着爷爷所有的话,在学校拥挤的食堂,一个人因为胃痛不想吃饭的时候,一抬头想到爷爷的话而泪流满面,开始一口一口地往下咽。

    我从床上起来,城市的夜已经渐入高潮,打开窗户,风涌进来,我选择租这个地段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它在我回家的路上,在阳台上望去,我能清很多挂着故乡车牌的汽车,驶进隧道,他们奔向我们共同的故乡。

    奔向我那近在远方的故乡,和近在远方的老屋。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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