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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的柳絮，在繁绿的树梢间飘忽不停，在空气中不留轨迹地漂浮着。一只毛毛虫在嫩绿的树叶上没站稳翻滚了下来。好在，毛毛虫嘴巴里的白色细丝还算结实，它就这样吊在空中原地不着调地自下而上疯狂旋转起来，活像个刚被鱼钩拽起来的小鱼儿。
一阵阵燥热的春风，似吹不吹，似走不走。
小小的南湖，放眼望去，有那么一瞬间是可以看见海的。当然，那也只能是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在清凉的夜里，在无边的碎梦中。那时候，湖水是蓝色的。
黄婷婷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南湖畔的草坪上，夕阳顺着柳梢的空隙中流淌下来，黏在她粉色的裙摆上。
唉，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湖水如镜子般平静，但是心里的苦闷却难以诉说。
苦闷，苦闷……它会杀死我，它也会杀死你。
远处的操场上传来一阵阵的吆喝声，波纹荡荡悠悠，转了几圈还是回到这里。
黄婷婷站了起来，又朝着远方望去。什么也望不见，只有一些路过的、三三两两的只言片语偶尔引起她的目光来。
毛毛虫好不容易翻了个身，用嘴巴将自己的身体往上面拖拽，身体在慢慢向上方爬升。
可夕阳却在下沉，往湖底沉入，仿佛只有夕阳在奔赴这场湖水的约定。
黄婷婷折起一段柳条来，然后攥成小木团抛了出去，柳条在空中又舒展开来，翻了几个身落在湖面上，平镜般的湖面上立刻圈起一轮又一轮的涟漪。
她想起两年前的时候，当时也是在这里，她和那个男生杜兰说的，她不久前三级跳随便一跳就拿了院里的第一名的乐事。杜兰当然装着是不相信的，略带开玩笑地说：“怎么会，你看起来那么文静，没想到还这么能跳！”
“那我可能只是看起来文静咯。”婷婷说完又低下脸来，自顾自地摆弄起地上的小黄花来，“我……跳完之后手机还丢了。”
“啊，怎么会？”
“哈哈哈……”婷婷又把头抬了起来，再故作玄虚地晃着小脑袋说，“我后来又去跑接力了嘛，但是我以前没跑过，跑得太激动了就……后来我连续好几天在年级群里到处问，都没人理我呢。”
“真惨啊。”
黄婷婷还记得那时候的校运会，她跑接力的时候面目略显狰狞。那时候的阳光也很燥热，旁边的人看见她在喊着些什么，大脑很紧张，也没听清，但感觉很烦，很吵，很想甩掉。可能，手机就那时候没有的吧。
太阳也慢慢开始往下沉，天色也开始慢慢变暗，湖水开始从白色慢慢变蓝。
那是夜的蓝，静谧的蓝。
长大后，烦恼也越来越多，有的没的都往头里塞，真让人难过。
以前什么都不用想，现在什么都要担心。就连自己以前觉得很和善的父亲，有段时间也会对她发脾气，甚至会在饭桌上突然吼她。
她那时候，就很想哭，但是又不想父亲看到自己的眼泪。眼泪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她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变得更加美丽，更加自信，更让父亲刮目相看。
她好想有个哥哥或者姐姐，难过的时候可以有个避风港来护着她，可惜的是，婷婷是独生子女。
父亲可能也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吧，唉。
压力，无边的压力……它在杀死我，也在杀死你。
黄婷婷，杜兰，抑或是任何一个人，都这样想。
婷婷从草坪转过身往鹅卵石小道上走，等会儿天彻底黑了，蚊子就会开始出动了。她穿着百叶裙可耐不住，这里蚊子太多了。
毛毛虫还在艰难地往上面窜，那可怜的样子多少有几分与人相似。
小孩子发现了它，惊奇地跟妈妈指向那里说，有个绿色的毛毛虫。
“快走开，你碰到了会长肿包的，你能不能学学别人，你看看树后面的那个哥哥，安安静静地看书不好吗？”
“妈妈，那可是毛毛虫，它会变成蝴蝶的。”
“至少现在还不是。快，别伸手，往边上去。”
“是啊，至少现在还不是，那什么时候会是呢？一个人呢，为什么又要蠕动至此呢？”黄婷婷在鹅卵石道路上徜徉着，就太阳掉下去的那么一小会儿，她一下子就想了这么多。
杜兰两年前信誓旦旦地说如果自己变好了，就会在两年后的今天到湖边来找她的。
今天就是两年后的今天。
现在看来，自己为了一个那么不应该等待的人等了两年，可真是愚蠢。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竟然还会有这种奇怪的事情。
真的很奇怪，亏自己今天还打扮得这么好看，穿上了心爱的小裙子，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黄婷婷对这种分别方式，一点也不满意。
她还觉得自己是永远等待着杜兰的。
也许到了晚上，才会有风的感觉。风微微凉凉，连月亮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毛毛虫是在阳光吐尽最后一口气前爬回到叶子上的。只不过，这次的自我营救已经耗费了它几乎全部的精力，它只好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叶子。
只是它啃得太快了，叶子掉了下来，它拼命抓紧叶子，生怕自己先着地。
杜兰的眼睫毛粘在眼睑上，脸上还有几道泪痕，他只不过是悄悄站在柳树后面。
他一直没有出现，或者说，是约定意义的出现。
他在刚刚婷婷待过的地方坐了下来。
湖水是蓝色的，他的脸也是蓝色的。
瞧这头发乱得不像样子。以这副模样见婷婷这个女孩子，太不好意思了。
带着毛毛虫的那片残缺的柳叶，晃晃悠悠地落在杜兰头上。
杜兰又把毛毛虫放回到了另一片柳叶上。
杜兰想，自己没有变得更好，但总有人会变得更好吧。
这只毛毛虫，也会早点变成蝴蝶吧。
一想到这里，他那张湖水里的蓝色的脸，也开始不知不觉地变成白色了。
责任编辑：龚蓉梅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生 李丁（21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