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本色、浪漫特色与生活底色

    如何描写新时代的军旅生活？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家王凯给出了一个很好的答案。在《上尉的四季》中，他突破束缚，尝试探寻更广阔的书写视野，以马小光焦灼的内心和尴尬的处境为切口，立足社会的广阔背景，真实刻画出军人的内心世界和生活状态。然而，他又不止步于对现实的复刻，而是用浪漫的笔触和浓郁的诗意，让军事文学拥有了更加广阔和深邃的写作空间。加之，小说那些真实而生动的细节，对戈壁风物与集体生活的描摹，全方位、多维度复原了连队生活的原生状态，为我们提供一种更加真实、深刻、生动的文学体验。这得益于王凯四年连队指导员经历和二十年的军旅生活，也得益于他对人性与灵魂的勘探和深挖。

    军人本色：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上尉的四季》聚焦于连队生活，既然是连队，出场人物就不能少，否则就会显得单调，出场人数过多，又会显得杂乱。王凯显然在人物描写方面颇具心得，将一个个不同个性的人物塑造得非常鲜明，周俊涛、许班迪、米天宝、巨星辰、张卢语泽、任永富……通过刻画不同的青年军人以及他们的人生选择，多侧面展现了当代军人的风采以及坚定信仰。

    华亦实身患白血病，却主动要求回到连队。连队特别照顾他，但他自己给自己“找活儿”，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内务比老兵还标准，跟着大家一起出任务、写诗歌、又给全连五十多个人拍“军装大片”；连队留队指标少，加之种种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米天宝带着满腔怨气“主动”退伍，却在听闻马小光公平处理连队工作后释然了，在无人能解决卡车开到沟里的困难时，回到连队开吊车将卡车吊起；张卢语泽开“小车”，相比于开大车更轻松，他却想摸爬滚打、想吃苦，主动申请到一线去、希望能当特种兵，想尽办法参加集训队，在里面表现良好……这些青年军人，有着不同的境遇和追求，身上却有着共同的底色，那就是坚韧不拔的精神，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他们以对军营对祖国的无限热爱，真正地诠释了“若有战，召必回，战必胜”。

    浪漫特色：巧妙的结构和浓郁的诗意

    《上尉的四季》具有浓郁的诗意和强烈的浪漫主义色彩，总体而言，有三个突出的特色。

    一是小说结构巧妙。特意以年为单位，以“冬春夏秋”四个章节来统领全篇，描写了风景如画的塞下军营，并以四季流转的季节变化，设置情节变化，简约却不失厚重。

    二是诗歌表现人物。在四季的交叠中、在每一章的开始，王凯颇为诗意地点缀了四首诗歌，以诗歌凝练上尉马小光内心与生活，与整个故事情节发展相互呼应，丰富了小说的情感表达和意境。小说中的边塞诗会更是使浪漫达到了极致，全连齐诵、诗句接龙还有自由表演环节，那些富有深厚内涵的诗歌，让战士们意志更加坚定、士气更加高昂。在小说中多处点抹诗歌以表达人物的情感，则让作品更具情感厚度和历史厚度。

    三是以动物展现铁汉柔情。军营不允许养猫，战士们把赶不走的“奶片”养在了车场，动物温驯可爱，缓解了战士们的压力和孤独感，同时与军营整肃的气氛形成了对比，让军旅生活更加鲜活、更具温情，增加了浪漫的色彩。

    生活底色：坚守底线和直面本心

    《上尉的四季》之所以打动人，究其根本，是因其穿越了现实的表层，聚焦于生活的本质，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中、灵魂中去拷问。英国哲学家鲍曼提出“流动的现代性”，现代社会物质生活高度发达，更加流动和自由，反而让生活充满不确定性，因此当代人失去了安全感，处在一种充满焦虑与困惑的不确定状态中。小说中，作者通过马小光焦虑与痛苦、困惑与挣扎、欲望与失落的内心困境，试图探讨生活的本质与真相。

    马小光有两个强烈的痛苦：第一个强烈的痛苦与冲突，是想留下和留不下的冲突，是愿望与现实的冲突。

    小说中马小光为了留京，每天周而复始努力工作，最终却被告知没有编制，由此失去了稳定的机关大院工作和光明前途，也失去了以机关干部身份为基础的爱情。面对个人遭遇的重大挫折，马小光开始审视与拷问自我，对自己的事业、爱情和生活都产生了怀疑。

    第二个强烈的痛苦与冲突，是不想留和不得不留的冲突，是现实与本心的冲突。一个是回到连队被上级任命为连队指导员，想“躺平”，却又碍于本心，不得不直面本心对理想正义的追求和渴望，切实负起对连队战士的责任，慢慢地他融入了连队。面对连队中种种不公平的事，他坚守底线，绝不同流合污，为了公平公正而据理力争。

    如何和环境、他人、最终和自己达成和解、达成平衡？马小光两次给了我们同样的回答：那就是直面本心，回到生活、正视生活，以当下现实的确定性对抗未来的不确定性。

    值得一提的是，王凯的写作技巧非常高明，每当马小光遇到精神困境时，需要深入到马小光内心时，作者都会笔锋一转，让第三人称与第二人称的巧妙转换，让马小光的“理智”跳出来与马小光的“内心”对话，以老成持重的口吻对马小光进行审视、拷问与宽慰。深刻的剖析、强烈的对话感，增加了读者的代入感，强化了读者的情绪体验，也让读者更具情感共鸣，从而开启对自我的审视、对自我的思考。

    2022年，王凯荣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他在获奖感言中写道：“作为一名老兵，我应该努力也应该能够去倾听、拥抱、理解并书写这些故事，不仅写下他们经历了什么，最好还能记下他们曾想过些什么，认真去收纳整理那些火苗般跳动着、细小而又滚烫的内心感触。”我想，王凯做到了。

    责任编辑：谢宛霏

赵雨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