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文《家山》：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山

    阳春三月，读到著名作家王跃文最新长篇小说《家山》，备感惊喜，却又生出惊吓，洋洋洒洒五十多万字的书本太厚了，厚得像一块砖头，厚得就像一座“家山”。

    了解中国当代文学的人，对王跃文肯定不会陌生。王跃文是从湖南溆浦雪峰山区走出来的著名作家，现任湖南省作家协会主席、党组副书记，曾荣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多次获《当代》《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等刊物文学奖。王跃文著作颇丰，出版了长篇小说《国画》《梅次故事》《朝夕之间》《爱历元年》《西州月》《大清相国》《亡魂鸟》《苍黄》，中篇小说《漫水》《无雪之冬》，以及散文随笔集、访谈录等作品，其作品既有对现实矛盾的深刻揭示，又有对历史长河的人文发现，也有对故乡的深情回望，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

    我曾读过王跃文不少作品，而且颇为喜欢，但眼下要啃下这本砖头一样的《家山》，心头多少还是有些畏惧。小说《家山》主要写了20个世纪上半叶南方乡村沙湾陈家五代人的故事，以及这个小村庄在那个时期的社会结构、风俗民情、耕织生活和时代变迁。在沙湾，以陈姓为主的数百户村民世世代代在此生活劳作，老一辈中有年过七旬的乡贤佑德公，是村长也是道士的修根，年轻一辈里有从黄埔军校毕业的齐美，留日归乡的杨卿，省城求学回来的齐峰等，他们经历了军阀混战，国共合作，抗战、解放战争……

    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下，在世俗又充满诗性的乡村图景中，抽壮丁、大洪水、征赋纳税等冲突与争斗的命运变奏不时鸣响，一部波澜起伏的地方史诗徐徐展开。

    粗略一看，小说《家山》写的是一个小乡村，其实它着有广阔的背景：从时间上来讲，是中国过去100年的历史巨变；从空间上来讲，就是广袤的中国。小说具体写的是沙湾村20多年的日常生活，有婚丧嫁娶，有人来人往，也有重大历史事件，比如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这些在中国历史上很宏阔的历史场景，在小说里面都得到了充分展示。所以说，这部小说虽然写的是一个南方乡村，但是它很扎实、很丰富、很辽阔，包含了作者的经历、思考和情感的人生积淀，凝聚了作者全部的生命体验和感悟。

    小说《家山》不遵循单一线性叙事逻辑，而是有明线有暗线，有实有虚，有前台有后台，以时代大背景为虚，以沙湾村乡绅乡贤、知识青年和普通农民为实，生动勾勒出历史进程中中国农民农村的历史阵痛；小说也不注重简单的外在冲突，而是深描细述寻常百姓的烟火人生，拋开对生活和历史的概念化先验定义，回到原生态、日常和真实的生活，呈现一部社会生活史、乡村民俗史、民众繁衍史和时代变迁史，以一村之隅展示一个时代的风云际会，一个民族的生生不息。

    都说乡村是最大意义上的中国，真正中国传统文化的根脉在乡村。文学表现好了广大乡村，就真正表现好了中国和中国人。而沙湾村父老乡亲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酸甜苦辣都连着波谲云诡的时代和灾难深重中浴火重生的中国，从这个角度讲，写好了沙湾村也就写好了中国。于是，王跃文在《家山》中以泼墨写意和工笔细描相结合的文学手法，将中国西南部乡村巨变呈现出来，在数百位乡村人物以及数十位乡村典型人物的个人命运和家国命运的相磨相荡中，把世界发展潮流影响下的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腥风血雨与温柔敦厚的传统乡村所发生的剧烈冲突，深刻展现出来。

    值得一提或者说让人眼前一亮的是，王跃文在小说《家山》中大胆地使用了方言作为叙述语言，比如“坐得黄包车，颠得屁股肿”是说人不要贪图和自身不匹配的事物，“拖檐底下定规款，见不得人”是讽刺只顾个人利益、不一碗水端平的人。这些方言其实在书中没有注解，但读起来没有障碍，没觉得不适，反面觉得很新鲜、很生动。也许，王跃文想用真实的细节和故事勾画乡村变迁和时世流转，用乡土方言完成乡村和乡村人物的命运描述和表达。

    王跃文从小在乡野间长大，各种农作物、动植物、生产工具、时令节气都和生活息息相关，他心中拥有的世界因此而丰富。

    看得出来，家乡充满灵性的山水风物，含蓄敦厚的情感方式，质朴纯真的人情人性，重义轻利的乡村伦理，这一切都进入到小说《家山》中，成为他“乡土写作”的宝贵经验。

    显然，王跃文力图把《家山》这部小说写得扎实、丰富、辽阔，追求他理想中的史诗品格。应该说，他的目的达到了：《家山》展开了一幅壮阔的历史图景、一幅丰富的文化长卷，书写了一部生生不息的民族史诗，呈现了一个族群乃至整个民族蓬勃的生命力量；《家山》中写到的“人情美”、山水田园的美、耕织劳作的美，也让人联想到湖南的前辈作家沈从文。

    老实说，“家山”这个书名刚映入眼帘的时候，让人有些发蒙，不明其意，通过阅读小说才终于明白：家乡有山，即是家山。家山就是故园、就是故土。从这个角度讲，“每个人心中都有座属于自己的家山”。

    责任编辑：谢宛霏

何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