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河神（小说·下）

    （接上期）

    龙老师笑起来，再给大家讲有关龙的知识。“大家都知道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龙生九子，那么大家知道是哪九子吗？《升庵外集》记载是：赑屃，形似龟好负重，即碑下龟；螭吻，形似兽，性好望，站屋脊；饕餮，好食，立鼎盖；趴蝮，好立，站桥柱；椒图，似螺蚌，性好闲，立于门首；金猊，形似狮，好烟火，立于香炉；再加上蒲牢、狴犴、睚眦三个。那么，站在桥下面的是谁呢？”

    “趴蝮。”一个孩子说。

    “趴蝮。”孩子们都这样说，像大合唱。

    “没错。”龙老师说，“趴蝮在龙的九子中最喜欢水，常被雕成桥柱的兽形，是古桥的守护神。头部的形状长得有点像龙，但是比龙头要扁一些，像狮子，头顶却有一对犄角。身体、四条腿和尾巴上都有龙鳞。它的别称叫避水兽，传说可以保护人间风调雨顺。所以啊，我画的是什么呢？”

    “是龙的儿子趴蝮。”远水回答，再问，“那么，我们石头桥边的河神是趴蝮吗？”

    “是，也不是。”龙老师说，“这很复杂，但是世界上，没有河神。”

    四

    “传说里，是有河神的。他吃童男童女，然后保一方平安。”远水又听老人讲起以前的故事，但这次，她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并且大声说了出来。

    “老师说，没有河神。”她对老人说，老人很生气，用拐杖想打她，于是她不再大声说了。但她没有屈服，她轻轻地讲，在心里讲，只有自己听得到。然而没过多久，那个让远水说“没有河神”的龙老师就不在了，她要离开了。

    “老师走了。”远水讲，望着清水河，有些失落，想起龙老师，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一个梦。远水是一个爱做梦的人，她总是不太分得清现实和梦，这样美好的经历，也许就是一个梦吧。

    “听说，之前有个新来的女仔有点狂呢，据说还是老师，能教给孩子们什么知识呢？到底是要走的。”而身边的老人家说，说得很大声，就像是专门说给远水听的，“谁叫她说没有河神呢，这下被河神带走了吧。”

    她知道，也不知道。

    远水想，这条河，连着山外的世界，然而河水太急太浅。载不动山外的繁华，于是轻轻地带了个老师来，她又轻轻地离去。

    龙老师走的那天，班里的同学，还有三妹去送她，远水因为不愿意相信龙老师会走，没有过去告别，没有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三妹了。后来，同学告诉远水，当时说好了就在岸边看，龙老师走的时候，大家送别，就在龙老师走远的时候，三妹忽然去追，腿一滑，就落入河里了，冲到了下游，再也回不来。

    事情发生很快，一切都来不及反应。

    远水做着梦，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泪水打湿了枕头，她想起之前她问她是怎么来的时候。母亲回答，是大水冲来的，是河神送来的。她对此，总是觉得有些怀疑，但此刻，她却希望一切是真的，她等着，她等着河神，送还她一个三妹。

    “若是这样的河神，拿来做什么呢？”以前她这样想。后来，她觉得，这是一种无奈，很深很深的无奈，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寄托，把希望寄托在别处。但犯的错，再也弥补不了。很痛，很痛，她等不到自己的三妹了。

    远水站在河边等，等有没有大水送她一个妹妹，或者等河神，它怎么还不接她离去。那条去学校的路，有河，没有河神。

    逝去的，再也回不来。

    五

    “没有河神。”龙老师说。

    她却成了最后一个祭奠河神的人。

    远水始终不愿意相信龙老师会离去，所以没有去送别。龙老师的心也确实没有离开远家峪小学。她读的西南大学，成绩优秀，只要在乡村支教满一年，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大学读研，有一个很光明的未来。

    但是一年之后，当自己离开的时候，龙老师才发现早就离不开这个小学，特别是当三妹被大水冲走之后，更加坚定了她想要留下来的决定。她的父亲是个石匠，母亲是那个出逃的女孩，他们为了更好的生活外出，有了龙老师，现在，她学有所成，决定回来，修桥，支教，把这个地方建设得更好。

    她外出了，但她没有离开，而是外出筹款，筹集设备。三个月之后，龙老师带着筹集的资金，还有自己母校的设备，归来修桥。就在桥修成的前两天，天下大雨，她接孩子上下学，下雨路滑，在清水河石头桥边为了救一个学生，龙老师就那样成了最后祭神的人。

    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总是会向往光明吧。那么无奈，那些信河神的人，才要麻痹自己。人们幡然醒悟，众人把龙老师当成了河神，说道：“她就是真河神。”

    “不，她不是河神。也许，是我们误解了意思。但毕竟，往后少了河神送来又送走的孩子。没有人可以保佑你。有，那就是你自己。努力读书，走出来，又走回去，把这个地方建设得更加美丽。”远水，她在桥上看书。看见老师铺的桥，连接着山里山外的路，在书上写下这段话。此刻，铃声又响了。

    跑进教室内，远水上着美术课。清水河乡远家峪小学安装了新媒体教学设备，开设了各种课程，通过线上支教平台，远家峪小学的教育资源得到提升，软件硬件都得到加强，而且孩子们的成绩也得到了提升。更多的孩子走出去，又走回来，这里发展得越来越好了，还专门开了写作课。

    远水依然写着自己的梦，但是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写了。

    这次，她终于写下了梦的结局：“一开始，她是祈祷的，祈祷河神可以放她一马。可是，她出不去。她又想起龙老师，这个世界上没有河神，想起自己，想起自己不信神，于是她开始信自己。深水里，可信的，只有自己，还有身边那些奉献的人。”

    尾声

    “她想要划出水波，她做到了吗？”

    远水又想起同桌问的这个问题，她在笔记本上写道：“最后，她拼命滑动，滑出水面了吧？但只有一点，是很可信的，在教育的帮助下，最后的最后，她只信仰了自己。”

    河神不会救她，她只信仰自己。

    （全文完）

    特邀编辑：董学仁

    责任编辑：宋宝颖

刘琴（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