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村姑娘，生于北国（散文）

    听他说，南村的水很清、很亮、很甜，可他只尝过几次，便踏上了前往北国的列车。

    听他说，他的小时候，早晨是被山里的雀儿叫醒的，傍晚坐在崖边伸手就能抓住彩霞。

    听他说，他很庆幸生于南村，却也庆幸长于北国。

    我问过他缘由，他只说南村太穷了，他想南村，他想家人，可北国养他的夫妇又何尝不是家人呢？

    四五岁的年纪，刚好记事，那个稚童便被拐出南村，去了北国。所幸，北国的夫妇待他很好，给他最好的教育与温饱，让他长成翩翩少年模样。之后，他遇到了一个姑娘，他想照顾她，便于北国立了根。他想，这一世，就这样了吧，回到南村只能是个奢望。

    其实，他不是没有找过，只是南村的记忆太模糊。他当过志愿者，走遍南方古镇，见过许多与记忆中一般的孩童。可到头来，他也未找到那个一模一样的南村。这时，妻来信，告诉他自己即将临盆。于是，他狠心舍下了那些孩童，和他小时一样的留守儿童。

    听他说，大巴启动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许多个幼时的他追在车后，他们拍打车门，那撞击声像是要把他的灵魂和肉体分离，他们想把他的灵魂带回南村，带回那个清澈的水边，带回云雀与晚霞身边……

    这一幕，常常于午夜梦回时不断地提醒他。

    他躺在病床上，紧紧抓住我的手，对我说：“我……我希望你去支教，就去我离开的那个地方，然后一路向南。”他的眼睛里充满着光，“爸爸终其一生，都找不到那个南村。我想让你代替我看看南村。”

    我成了一名志愿者，去往探寻南村的路。这一路，从高楼大厦变为崇山峻岭，天越来越蓝，太阳越来越近，我的心情也由紧张逐渐放松。

    我给他寄信：“山村的好多孩子叫我小张老师，因为他们还念着你这个张老师。你教给他们的儿歌与文字，他们都记得牢牢的。只是，我仍未找到那个真正的南村。安好，勿念。”

    对于我的到来，他们很感激。每一双干净的眸子与我对视时，我仿佛都看到了他所说的南村的水。他们渴望知识，他们无比真诚，却也弱小贫瘠。他们天生便有一种纯真善良的态度，他们总是以淳朴的微笑对待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同时，像害怕受伤却想横冲直撞的小兽一般，畏缩胆怯却真诚地信任每一个给他们知识的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善良与淳朴才让他们生来不懂人世险恶。我想，如果当时的他，能够在南村拥有接触教育的机会，是不是就不会被迫踏上北国的列车？

    我曾于雨后同他们上山，在山顶的彩虹边慢慢了解他们的过往。他们告诉我，有志愿者经常陪伴他们已是万幸，没有父母的缺憾虽弥补不全但也疗愈大半，至少，志愿支教的老师教给他们知识，丰富了他们的童年，让他们学会保护自己。

    “小张老师，你也要很快就走吗？”稚嫩的孩童出声。

    归期将近，那些孩子们的花还在窗台的塑料瓶里含着苞，我的心里却已是绽开了一地。

    “等花开，寻南村，护他们长大。”深夜，我将墨水的诉说写在纸上。

    第二天，我迎着黎明在信纸上写道：“小张已决定继续于山村当志愿者支教，虽才疏学浅，但至少可以守护他们与他们的南村。我知北国优渥丰厚的条件是南村不可及的，可当时他们的张老师也从未想过去往北国，甚至他一生都在南寻溯回。我想让他们可以在南村好好长大，不受知识贫瘠之苦，至于长大后他们是愿‘向北’抑或‘护南’，皆凭自愿。安好，勿念。”

    “小张老师，你是不是不走了？”拥有孩子们的清晨，总是如此令人愉悦。

    “看你们的表现咯！”我起身开门，“不过，在你们长大之前，我是不会走了。”

    春夏秋冬，季季如此，却也不同。这个过程有些漫长，又是转瞬即逝的。我看着他们慢慢长大，我找到了那个真正的南村。

    在那儿，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与我一般的青年。

    我告诉他说：“我其实生于北国，但我却是南村姑娘。南村的水很甜，南村的云雀叫声好美，崖上的彩霞是彩虹味的。南村的孩子也会有北国一般的教育，他们不再害怕踏上北国的列车了。”

    他笑了笑，走进了山里的云雾中……

    特邀编辑：董学仁

    责任编辑：宋宝颖

南阳师范学院学生 焦欣茹（2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