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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8月2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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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果熟了(散文)

福建晋江英林中学高中部学生 庄思鑫(16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3年08月22日   09 版)

    视觉中国 供图

    “阿太,树上的杧果熟了……”

    刚过夏至,便到了祭祖的日子。夜深了,我和父母回到了祖宅,还未上阶梯就已经闻到了淡淡的杧果香,吸入口鼻后鼻腔内还荡漾着一丝沁人的甘甜。思念的距离被杧果香缓缓拉近,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儿时。每晚身旁坐着的依旧是阿太,口中含着的还是那块金黄的杧果果肉,天际黑幕中桂月高挂,微风拂面,满嘴边的果泥与毫无顾忌的笑容温暖甜蜜了我的童年与青春。

    小学时,我常常到曾祖母家中过暑期。一到夏天,杧果成熟的清香就勾着我的魂,迫使我站在杧果树下垂涎欲滴。每次跟阿太提到说要吃树上的杧果,阿太总是揉搡着我的头发回答:“小馋猫,等过一阵子再摘,那时的杧果才更香更甜哩!”几天里,我没事就傻站在树下对着杧果望眼欲穿。不久后,实在忍受不住这痛苦与煎熬,我就召集了隔壁村的孩子们一起爬上树,趁着阿太去买菜偷摘杧果。依稀记得小伙伴们中有一个名叫阿强的极会爬树,也不知腿为什么那么有劲,三两下便蹬到了树枝上,对我挥着手让我学着他的样子爬到树上。我第一步死命抓着树干才登上了隔壁的树墩子上,第二步准备蹬上树刚踩在枝上,双脚配合极差地绊了一下,仰面摔在了院子的沙坑中。

    眼泪随着“哇”的一声顿时迸了出来,那是前所未有的疼痛。鼻子中央好像有东西烧着,泪眼蒙眬中看见从早市回来的阿太跑着蹲在了我面前,将手里的菜丢到了一边,扶着我的脸皱紧着眉头心疼地问:“疼了吧,妹妹?”我伴着哭声点着头。阿太转头见到树上的阿强一下子就明白了全部。将我从沙坑中拉起来,向下拍打我的衣服和裤子,抖去了我身上的沙土,牵着我进了客厅。

    一路上,哭嚎声从未停止。我被阿太抱到了平时我最喜爱的木马上,阿太拿着热毛巾帮我擦手,脸上的擦伤用碘伏消了毒。忽然间她收起了平时那一张慈祥的笑脸,严肃地坐在我对面。“以后要吃杧果跟阿太说,阿太帮你打,不准自己上树摘!记得了吗?”我委屈地点点头,虽然脸上的伤还是痛得我直掉眼泪,但心中依旧抵不过杧果的诱惑,巴巴地跟阿太说道:“是阿太前几天不打杧果给我吃我才上的树,我想吃杧果。”阿太突然“哈”的一声,一脸不过如此:“只是几颗杧果,时候也到了,阿太给你打。”

    我坐在客厅里的木马上,一摇一摇的,看着院里的阿太和阿强打杧果。阿太打,阿强负责接。那天的日头很大,虽然有微风,但吹来的大多是热气,金黄色的杧果长在枝梢上,在一片绿荫中显得清爽可口。阿太从廊里抽出一条两米长的竹竿,努力地向树上够着,敲打着每根树梢,“咚咚咚”的几声,三四颗杧果齐身落到了阿强的篮筐里。阿强东奔西跑应接不暇,当客厅的老时钟滴答滴答敲了四下,杧果的采集工作已完毕。阿太在院里递了两个杧果给阿强,阿强拿了兴奋得撒了丫子一溜烟朝家的方向跑回去。阿太走回屋子里,将一整筐杧果推向我,俯下身来,拿起毛巾擦汗。正值中午,阳光射进客厅撒下一片琉璃的绚烂,阿太脸上的汗珠泛起点点光晕,那颗汗珠嵌在了阿太的皱纹里,阿太的脸亦如黄土高原干枯已久的裂土,尽是岁月的疮疾。一时我突然察觉,阿太已经这么老了。

    夜晚,阿太洗净了杧果,帮我剥了杧果皮。我捧着杧果,一口紧接着一口,满嘴馥郁的水果清甜在鼻腔中弥散开来,吸入一口气,连空气都带着一丝杧果的甘饴。皎月如珪,转过脸来,微微濡湿的月辉透过树上的繁叶在阿太脸上洒下了点点斑驳。阿太的眼眸微微映出那一轮明月,但眼皮毫无生机地低垂着。清风徐过,我牵起阿太的手,大拇指上下摩挲着,她的手背上就好似只剩下一层皮,仅存的手心的一点肉也丧失了朝气。我抓紧了阿太的手,拍了拍她的肩,信誓旦旦地说道:“等我长大了,要给阿太打好多好多的杧果吃,还要买好多好多好吃营养的给阿太补身体,阿太就能变年轻了!”我一脸骄傲地仰着头,阿太宠溺地轻轻刮了我鼻子一下,“好,我等我们妹妹长大,让妹妹给我摘果子,让我变回十八岁!”话音刚落,阿太眼里生出了一丝暗淡的伤感,她笑滋滋地注视着我,看着我一口一口地吃着杧果,拨弄了几下我垂下来的头发丝,不再说一句话。

    那段轻松愉悦的慢时光成为我在成长岁月中的唯一慰藉,治愈的线缝补上了受尽成长搓磨的衣,给予我前进的温暖与勇气。

    自那年之后,我匆忙地奔波于成长的赛道,不再踏进阿太的小院。院里的杧果树年年生长着枝芽,杧果成熟了一拨又一拨,总以为和阿太在院里吃杧果会成为空闲生活的常态,总以为时间会定格阿太的容颜,直到接通的那一响关于“时光杀手”的电话。

    接到电话的第一刻,我完全难以置信,甚至以为是哥哥给我开的玩笑,可后来一切的一切告诉我,阿太真的去世了。临近初三的开学考,我赶不及再见阿太最后一面,最后的葬礼,我又因为一些原因不能进入悼念场。我站在门外,听见场内此起彼伏的哭声。悼念馆外马路边的杧果香味好似企图抚慰我心中的伤痛,我贪婪地吸吮着曾经最熟悉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醉人的时光。仪式结束后的骨灰盒将我拉回到现实中,这也成了我和阿太的最后“一面”。

    之后的每年暑假,我都会回到那个院子里,笨拙地学着阿太打杧果。到了晚上,一个人坐在院里静静地如当年一般吃杧果,但前两年的杧果甜中不乏带着阵阵的酸涩感,就着眼泪的咸滑入口中,衍生出了丝丝的苦味。

    今年祖祭,回到祖宅发现今年的杧果成熟得格外早,熟透了的杧果从树上跌落摔得烂了满地。夜晚,我爬上梯子从最低的树枝上摘下一颗成熟的杧果,洗净后尝了一口。

    “阿太,我长大了,今年的杧果熟了,真甜。”

    愿天边的繁星点点带去我这一份深沉的思念,与阿太在一起的时光是我深藏心底的热烈永恒的夏天。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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