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东头有个时常发出异味的垃圾堆。父亲告老回乡后,不到一个月,那半人高的垃圾堆分门别类地被他奇迹般挪走了——有的挑去了农田,有的肥了人家的鱼塘,送去废品收购站的最少,更多地被深度掩埋。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再也没有了,乡风吹过,送来了缕缕赣北大地清新而肥沃的气息。
一天夜里,母亲电话里告诉我,你父亲今天早上和村里的人为倒垃圾的事吵了一架。现在,你父亲在院子里锯好了一块木头,正用毛笔写“此处禁止倒垃圾”的招牌呢。前年的一个秋天,我回家探亲,那几个已被风雨冲淡的大字还立在村东头一棵苦楝树下,我还闻到令人心怡的滚滚稻香。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从城里回到阔别多时的乡下,虽然没多少农事需要劳作,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作息仍然一如既往。
一次,我到家的第二天清晨,父亲早早醒了,母亲说,他和一个叫西树的男人搭公交车去了县里,帮西树找女人。西树是个命运多艰的40多岁男子,左脚有些微疾,一个人在家带两个儿子,还种了3亩多稻田。他的女人一直在外打工,多年没有回家,没有离婚,却总是没有音讯。父亲在广东打工时多次帮他找过她,到派出所报案,张贴寻人启事。但茫茫人海,7年了,这个家徒四壁望穿秋水的家还是没能等到她。
瘦削的西树满脸皱纹,深陷的眼睛和嘴角显出他不合年龄的苍老。那天晚上,我跟着父亲去看他,他的两个儿子在玩一个手机,没有妈妈的伤悲此时淹没在开心的游戏里。
“要找到她,必须找到她,哪怕最后得到的是她的死讯……”父亲翕动着他有些发黑的厚嘴唇,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充满信心。
“军儿,这次回来你多待几天,顺便也帮着西树收割稻子。”父亲又转向我,“以后找老婆,一定要找踏实过日子的。”
“不用麻烦你们了。”西树说,“我两个儿子现在也能做不少事,小初,到伙房弄柴去,生火做饭!”
“爸,伙房已经没柴了,你不记得了?”
“啊……”
“我家还有不少。”父亲说,“上我家抱点来。”
西树家那天不仅柴烧没了,当他准备开灯发现电灯也不亮了。父亲在检查线路,站在父亲身边,我手里举着手机电筒给父亲照明。父亲年轻时家电修理的活儿很拿手,只一会儿,这个寒酸的砖瓦屋里灯光通明。
那是九月的一个还略显酷热的夜晚,天空上仍然映着浅浅的天光,各种秋虫疯狂在鸣叫。我举着手机电筒照着回家的路。
“村里的五保户王婶明天想去镇上的医院。”走在前面的父亲说得慢条斯理,“明天一早我送她去,她有一年没做检查了!”
父亲无比热爱故乡,关心故乡的人和事。早在城里跟我一起生活时,他总是落寞地念叨想回乡下去。现在,父亲回来了,每天走在故乡的大地上,他那闲不下来的性格依旧,他乐意这样,在乡亲们和色彩斑斓的大自然中间,他快步走着,看上去越来越健康了。
特邀编辑:董学仁
责任编辑:宋宝颖
蔡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