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人类心灵与生命的投影。优秀的作家绝不屹立于山巅俯视众生,而是潜入人海浸湿自身,用荡涤灵魂的文字记录真实或者描写虚幻,并在无边迷茫中烛照未来的希望。
或许正是秉持着这一信念,儿童作家殷健灵创作了长篇小说《云顶》。在这部作品中,她将人文情怀融入现实关切,不仅再现了乡村留守儿童的困境,更用温暖清澈的文字呵护、治愈这些因缺少家庭亲情与温暖关爱而受伤的儿童的心灵。从此,眼泪不再只是苦难和悲伤的代名词,而是为爱与希望流淌。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小说的主人公是成长于乡村的杨果和春晓夫妇。他们放弃城市优渥舒适的生活,带着女儿苗苗回到贫困落后的云顶,和村中的其他同伴一起接手已经破败的云顶小学。历经波折,只为了一个目标:守护着孤单的孩子长大。这是文中人的选择,也是殷健灵借介绍“童伴妈妈”这一关爱留守儿童成长的项目所传达的精神信条——将小我之心愿融入大我之博爱。
作为一部主旋律的儿童文学作品,《云顶》拒绝书写空中楼阁,转而在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天平上不断权衡。小说没有抹去杨果和春晓在云顶因现实掣肘而产生的无力感,二人的选择也是有着明确的现实缘由而非一时兴起的情怀泛滥。殷健灵把崇高的使命隐藏在云顶上一切日常到细碎的情节里,于是亲近的真实感拉近了与儿童读者的距离。
在人物塑造上,殷健灵避免脸谱化的定格形象,转而着力描绘人物的变化与成长:畏惧黑暗的小石头逐渐勇敢,敏感的金枝变得开朗,曾经犯错的李千万改过自新,还有苗苗、心心、幼菊、舒柳曼……故事里的孩子有各自的不幸,他们的根脉深埋在厚重的现实之下,却仍然借助梦想的养分冲破硬土,在云顶茁壮成长。他们是留守儿童的缩影,但更是血肉丰满的独立的自我,其生动真实足以跳脱出纸面文字,立体于读者面前。
于学生来说,命题作文不容易出彩,此言对作家同样适用。但殷健灵能“戴着镣铐起舞”,其诗意的语言和厚重的内蕴当居首功。
《云顶》发生在大山深处的一处盛产茶叶的地方。小说中对山林水草的描写往往伴随着故事的讲述一同出现,为有时略显沉重的情节带来一丝清新悠远——这与殷健灵的多次实地考察不可分割。行走在山水之间,抚摸废旧学校的瓦块砖石,倾听孩子们的心声……作者的亲身体验化作小说描摹现实的底蕴,并在某一点上给读者会心一击。
作为擅长工笔细节、把握人物心理的作家,殷健灵在《云顶》中保持了她一贯的水准,小说第三人称的上帝视角与第一人称的人物视角交错的叙事结构更凸显其优势。得益于细腻的心理刻画,读者可以占据上帝高度,从而自外而内地沉浸于小说世界的真实与感动。
此外,作者又巧妙地加入女孩苗苗的视角,借用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的眼睛观察、重塑、思索云顶的一切,牵引读者由内向外地捕捉游荡在文字中的情感与力量,进而完整描摹呈现云顶的一切。读者得以在文中与文外世界的融合中体悟小说对人心的净化与感召。
除了关注留守儿童,《云顶》同时反映了许多其他乡村现状:智能设备对儿童的影响、乡村经济发展与教育的冲突等。殷健灵敏锐地发现了这些裹挟在历史洪流中的无奈,但她并未随波逐流,而是用坚定的态度和柔软的文字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在话语极易被曲解、误读的当下,作者表达的勇气无疑是久违的。而她愿意表达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她始终相信人们仍然依恋与热爱生长于斯的这片土地。归去来兮,生生不息,这是《云顶》所具有的淳朴的、顶破沉重现实土壤的韧劲的来源,也是发生在大山深处无数“归去来”故事的精神根脉所在。
责任编辑:谢宛霏
北京语言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生 杨书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