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玉兰花开了,我又回到了这所中学,整整十年,那棵玉兰树从刚刚高过我额头,到如今冲上房瓦之上。仿佛记忆在积攒,从穿着校服奔跑,到站上三尺讲台,我的容貌早已改变,不知恩师是否还认得我,像当年那样,轻轻唤着我们这些孩子的名字。
返回家乡的途中,我感到莫名地紧张,我能像王老师那样,成为一位好老师吗?
窗外风景飞快掠过,我的思绪回到了2013年,彼时我刚刚升入初中。报到的那天,班主任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女老师,蜡黄的脸庞上挂着一轮墨色的圆框眼镜,十分消瘦,却又高挑,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我笨拙地与她交流,她的声音不大,眼神里满是鼓励。
每每想起王老师,往事如尘封的烟雾,围绕我心间。从她的名字忆起,她说饱含寓意,代表着一轮从海上冉冉升起的明月。这十年来的求学生涯,王老师的谆谆教诲正如海上灯塔,天边明月,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
有一次大雨滂沱,我们静静等待老师的来临,随着铃声响起,王老师冒雨跑进教室,身上、头发全部湿透,但是她的怀里抱着的一沓书却没有沾上半点雨,那是王老师特地从县城的图书馆借来的课外书籍。下发的过程中同学们欢呼雀跃,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老师在小声地咳嗽。父母之爱,饱暖尽有,恩师之爱,在于精神世界的饱腹。
我的初中环山靠水,空间不大,地势偏僻。王老师是外地人,刚从华中师范大学毕业,年少的我想不通为何她会来到这里。如今我走在她走过的地方,望着教学楼前白色的玉兰花迎着风起舞,我恍然大悟,花和人一样,不在于绽放,而在于滋养与传承。
王老师与我的交流,不止于初中三年,毕业后每遇到重大的抉择,我总是会询问她的意见。其实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于我而言,她是一种信任,一种寄托。无论是高考选择专业、实习选择岗位、升学与就业的两难,她从不嫌弃我的叨扰,总是不厌其烦地听我诉说,予以帮助和鼓励。
正因王老师的珠玉在前,使我立志想成为一名语文老师。我无比珍惜与学生相处的每一刻时光,慢慢试着去换位、去理解、去探析学生。在我二十二岁生日的那天,一进教室,大家便欢呼起来,为我齐声合唱了一首生日歌,这是我在讲台上过的第一个生日,强忍着泪水,心中无比满足。
站上三尺讲台以来,我发觉冥冥之中有一条线牵引着我行走,我遇到了不同的孩子,学习了很多的教育理论,但是往往运用到他们身上,总是觉着欠缺些什么。经过不断地反思,我发现唯有像王老师一样,用爱、交心,才能和学生共同成长。
我问同学们什么是“托物言志”?有人说是草木有灵,寄托人的情怀。我请他们放下手中的书本,看一眼窗外的玉兰树,讲起我心中的十年之“志”,讲起那棵树下的王老师。
学生年代我无比幸运,遇到了王老师。庆幸的是,重回校园还有很多“王老师”。当我第一次站在讲台上,很是紧张,我的导师看出我的窘迫,没有过多地与我对视,帮着我看管纪律。下课钟声响,他和学生一起起立,眼中仿佛看到了对这位新老师给予的期待。
我们学校坐落在长江北边,凑齐几位老师没课的间隙一起出行。晚饭后,由年长者带路,从水泥路插进,那日晚霞染透了天边,晕出变幻莫测的云彩,仿佛是水墨画,又把色彩拉满。我们一行人惊叹不已,各自作诗文自娱。就像王老师您所说,语文的教学不在于课本,而在于课外,在于生活。
十年前,您站在校门前的玉兰树下轻声告诉我,要坚守自己的热爱,把文字写下去,争取当一名作家,或者成为一名语文老师。今年我加入了市作家协会,即将出版我的第一本书。光阴荏苒,敬爱的王老师,如今我站在您站过的地方,回想起您的话语,学着您的语调,轻轻地站上讲台,想成为像您一样的老师。
我时常想起那棵玉兰树,在寂静的夜晚里,幸有明月照拂。
责任编辑:张晓盈
余缘友(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