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在秋天荒芜着,它只能以光头的形式与天空对峙。绿色私自爬行,纤细而且弱小。禾桩上站着几只麻雀,昂头或者低头,叽叽喳喳的朝同伴欢唱。田垄里的麻雀小步蹦跳啄着遍地散落的谷粒,农人正一把一把扎着草把。
站立的稻草,是田野里的棋子,守候自己的领地。或瘦或胖的草把,散发着金黄的颜色和金黄的味道。
菜地里,果树上,瓜田里,丰满而艳丽的果实,常有鸟啄的缺陷。农人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抓一把稻草编成人形,用长而细的竹竿或者木棍,插上稻草人,头上或胸前那块飘扬着的红布。鸟儿远远地琢磨,试探,而后飞到稻草人的头顶,它歇息,跳跃,或者用嘴干洗着自己的羽毛。
堆草垛总是在夕阳西斜的黄昏,天空的颜色和稻草的颜色一样的金黄。农人也有着金黄一样的肌肤,一人站在圆形的草垛中央,旁边的人用力地把草把甩在半空。被抛在半空的草把,下面圆形的撒开,如少女荷一般的裙子在舞蹈。
草垛堆到高处,有些摇晃起来,农人开始堆草垛的时候,用几根木桩扎在地上,边往上码草,边看看周围,那里有往外冒的草。只要有一处往外冒,草垛就有危险。
草堆最上面有一个尖顶,一年或者几年后,草垛里的草都干燥得很。夏天乘凉,坐在场子里,从草堆里扯上一把草,扎上一个长长的辫子,喷上水,点燃,草烟四起,蚊子被熏得远远的。搬个竹床可以安稳地睡上一晚。
草鞋是村里最流行的鞋子。皮鞋是出远门穿的,布鞋是做客穿的,木屐是雨天穿的,只有草鞋是一年四季都可以穿的。
柔软而有弹性的草鞋,淤泥里不下沉,牛粪上不沾臭,石头上不伤脚。穿和脱只需要脚往前或往后退一下,脚就可以进去或者出来。
勤快的农人编几双草鞋,可以去街上换点油盐钱,给小孩买几根油条,或者两本小人书。
村里人把稻草叫软柴。只能作为引火之用,你要是想用稻草烧一壶开水,怕是要烧半个草堆的草。稻草在火炉里烧得很快,黑色的灰,火力太软。
倒是村里的小孩,把它编成各种的玩具。一个小菱角,一只小蚂蚱,一头水牛……一根稻草不借助任何的外力,竟能把一个瓶子提起来。
村里爱美的女孩子,还能用稻草修眉毛。找一根干净略带坚硬的稻草,轻轻地把稻节巴四周掐开,然后放在眉毛上,用松开的两节夹着要修的眉毛,一夹,眉毛被夹在稻草节里,稻节松开,被修的眉毛落下。
冬天的时候,扎一个草把,把小红薯放在草中间,点燃草把,从家里抓一把苕粉条,粉条烤成了一根根的胖子,吃起来清脆悦耳。然后在草把周围,找到稻草上没有脱干净的稻谷,它们在火中爆烤下炸响,蹦到周围。开口的地方,白花花的,用手剥开,一粒香香的爆米花呢。火尽之时,用棍子拨拨,一个黑漆漆的圆状物滚过来,用手拣起,狠狠地摔地几下,掰开,金黄的熟薯,烤香十足。你迫不及待地一口吃下去,烫在心里,你眼睛望着天空,好半天才醒悟过来。
原来,烫也是一种童年的快乐。
责任编辑:谢宛霏
湖北赤壁车埠高中教师 游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