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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的火车站，人头攒动。
暖黄的灯光糅杂在无边的夜色中，丝丝缕缕地晕开。
凛冽的寒风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谈话声、叫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汽车的喇叭声从街的那头回响到这头。
李维低头看了眼手表，再看向眼前如长龙一般的队伍时不禁皱紧了眉头。
兜里的手机响了三声，李维接通了电话。
“喂，爸。”哈出的热气让李维的眼镜起了薄薄的一层雾。
“小维啊，你走到了哪儿了呀？你妈把年夜饭都做好了就等你回来呢。”
又来了一辆出租车，队伍往前挪动了几步，排在李维前面的男女提着满满的一袋年货，有说有笑地讨论这一年的见闻。
李维有些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嘴唇开合了几次，最终选择低声说道：“爸，我今晚回不来了，明早到，你们好好吃，别等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怎么了？公司有事吗？”
“嗯，手头上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没事，你忙你的，别加班太晚。大年三十还是要好好休息。”
话虽如此，但李维还是察觉到了父亲语气中掩不住的失落。有一瞬间，李维心中升起了一股后悔的情绪，但想到他在微信里看到的消息，最终还是匆匆应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天上的冻云鼓动着风不断吹来。
李维将衣裳裹紧，继续等待下一辆出租车。车辆川流不息地从李维身边呼啸而过，偶有从车中溢出的电台贺岁声将喜悦与憧憬洒向了身在旅途的归人。
李维向前望去，璎珞般的车流绵亘而去，与远处的万家灯火连成一片。离这里20分钟车程的地方便是李维的家，但今晚他的目的地却不是这里。
医院的灯光有些晃眼。
杨思坐在走廊上，感到今晚真是冷得过分了。病房的仪器不断地发出嘀嘀声，仿佛在叫嚣着生命的流逝，宣告命运的无常。不久前，杨思的妻子陈梅遭遇了一场意外，此刻正人事不省地等待治疗。
医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杨思急忙上前，看到医生紧锁的眉头，心下一沉。
“病人的情况不太好，出血量比较大，又是罕见的O型RH阴性血，医院库存不够，暂时无法开始手术。”
杨思的声音有些发抖：“那……怎么办啊？”
“我们已经对病人实施了初步的止血措施，并尽力再向其他血库调血，现在只能等待。”医生解释道。
杨思感觉自己坠入了深渊。
他想任由自己被黑暗吸引、吞噬，但又始终有一股力拖拽着他，不让他如此轻易地沉沦。虽然知道医院已全力寻找血源，但时间却在一分一秒地撕扯着杨思的内心。如果没有这场意外，此刻他们本该在家里享受阖家团圆的时刻。但喧闹与欢乐都被医院的高墙拒之于外，留下的只有劈头盖脸的懊悔和焦灼。杨思在心里盘算着有哪个社交平台可以发布求助信息，他对着白墙祈祷，却发现除了等待，只剩下无奈。
渐渐开始有雪在黑暗中飞舞。
李维坐在窗边，看着雪一抔一抔地洒下，融入灯光，落向窗檐，仿佛在缝合着大地皲裂的伤痕。而料峭的寒意却被阻挡在了窗外，屋内暖风阵阵，人们谈笑风生。李维身旁的大哥正用手机播放着春晚，前方的男孩儿则正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是如何从另一个省来到了这里，他们性格迥异，但却因为身体里流淌着同类的血液而相聚于此。
门吱呀一声打开，人们循声望去，看见杨思走了进来。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却有多处破损和褶皱，脸色煞白，脚步悬浮，看起来一身狼狈。
3个小时前，李维在微信上看到了别人转发的杨思的求助信息，他匆匆赶来，却发现其他献血者已先他一步到达医院，陈梅也已被推入了手术室接受治疗。
杨思看见屋里坐着的人们，不自觉红了眼眶，想要说些感谢的话，但却发现自己竟词穷到只能不断地重复：“谢谢……谢谢你们。”
挨着门边坐的是位性格豪放的大姐，连忙说道：“不用谢，不用谢，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呢？手术还顺利吧？”
杨思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局促地挠了挠后颈，感谢道：“手术还没结束，但医生说手术很及时，让我等着，别担心。”
大家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笑意，看春晚的大哥开口：“那就好，我怕路上堵车，还一路骑的自行车过来，这下可以安心看春晚咯。”
另一边的男人也来了兴致，接话道：“你这还不算啥，我旁边的男生还是上着课看到消息从外省赶过来的呢。”
话茬一打开，人们都七嘴八舌地讲述自己一路赶来的见闻。
屋内的暖风有点醉人，李维仔细听着其他人的经历，跟着大家一起大笑，一起感慨。
李维倚着墙，看到门边的杨思悄悄擦拭了一下眼角。
街道上行人纷纷，屋内笑语声声。
窗外的飞雪凌空飘扬，打量着这一群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和大家一起等待着新年的来临。
特邀编辑：董学仁
责任编辑：宋宝颖
四川大学硕士生 唐澜溪（23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