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小巷（散文）

    小巷是一个令人着迷的地方。总有一些巷口让人觉得熟悉，如同一扇时光之门，将人拉回过去的某个记忆点。或许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自己的小巷，用以存放过往的恍惚记忆。

    我对小巷的印象，一部分来自阅读。读《桃花源记》，里面写“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初极狭，才通人。”我很喜欢这样的句子，好像那个幽深神秘的小巷就在眼前，虽然空间小，但是前后都有微光。小巷的魅力就在于狭窄，那种一步步走向另一端的感受，如同一场似有若无的绮梦。戴望舒笔下那个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总是印证着生命的瞬间。我们都曾在迷惘的时刻，遇见那个丁香一般的姑娘。或许人并不是活在每时每刻，而是活在一些瞬间。正是这些带着生命印记的瞬间，串联起一段段不愿割舍的回忆。

    小时候，外婆家的后墙处，有一条属于我的小巷。以前农村的自建房，留出小巷是为了和其他人家间隔开，方便通行。我的小巷最初也是这样留出来的，后来因为村里修了水泥路，很少有人从这里穿行。这是一条寂静的小巷，背对着阳光略有潮湿。

    放学之后，我偶尔会一个人站在巷口，感受风的走向。风在小巷的身体里穿行而来，缓缓地扑到我的胸前，然后散向四方。风在我的小巷里，总是格外温柔缓慢，给予我思考的空隙。我几乎可以模拟风的走向，追随着风的脚步感受四季的交替变换。

    我踩着枯萎的叶子走进小巷，角落里的青苔伸出娇嫩的触角，热情地招呼我。邻居家院子里高大的桑树也将枝丫伸到小巷里，偶有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在小巷里洒下一片浓荫。桑树毫不吝啬地将落叶铺在小巷里，成为一张天然的地毯。这张地毯铺在青苔上，铺在开出小花的野草上，让这些微小的生命免受冷风。在我的小巷里，每一株植物都有名字，四季的轮回变得很慢，而我脑海里的想象从未停止。我静静地待在这里，和大自然的角落对话，和自己对话。那些熟悉的瞬间，有些是我经历过的，有些是我想象过的。在一些朦胧的时刻，想象填补了我的记忆，孰真孰假早已经不是我关心的问题。那些美好的瞬间，是我从温润童年里淘洗出的宝石，我小心地珍藏，轻轻地为它们擦去浮尘。

    今年秋天，我去了苏州的西山小岛。西山在太湖上，与苏州市区有一定的距离，因而有不同的气韵。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来西山，第一次来时是盛夏，走过小巷只记得两旁的枣树硕果满枝，蝉鸣在耳边回响。再次到这里，我行至巷口，湖上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腥气，更多的是来自山林的清甜气息。岛上的枇杷和杨梅已经过季，春天的碧螺春也早已售卖一空，只留下几户人家门前未开尽的秋花。风将这一切告知，然后游刃有余地在小巷里来来去去。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风的力量名不虚传，尤其是徘徊在小岛上，驻留在小巷中的秋风，那些从围墙后面探出脑袋的柿子树、石榴树、枇杷树，都在风的催促下落下大大小小的黄叶。叶子落在小巷里，像丝绸上不规则的刺绣，那些姿态和颜色的变化万千，只有最出色的苏州绣娘才能绣出。

    我沿着小巷向前走，走过缓坡，走过岔路，我始终在问：小巷的尽头是什么？我走过江南水乡的人家门前，家家门口都种花，有将尽的月季，也有开得正盛的秋菊。长春花的五瓣在风中微微浮动，像闪烁的星。我在小巷里打转，最终回到了巷口。原来，在这个临水而居的地方，小巷的尽头还是小巷，无论你要去往哪里，一定会经过小巷。那些在小巷里错身的人们，都在以另一种方式重逢。至于你将去往哪里，巷口的风会告诉你。

    生命行至此处，总会走过几条小巷。那些幽寂的小巷，构成了独特的生命版图。过客与归人都在这里，我们兼容了不同的身份，也看见了不同的风景。

    责任编辑：谢宛霏

安徽蚌埠市龙子湖实验学校中学部教师 高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