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地,秋近成为秋尽。天地脱去所有的鲜艳颜色,肃穆之风成为主宰,似乎大半年的华彩都收于这最后的季节——冬。屋里的人们包裹着,发热的工具工作着,老人和小孩尤其希望从寒意中偷取些许温暖。外边呢,行人渐少,车辆繁密。大道上残存着些许枯黄,行道树上的叶子又留得稀零。只待寒风吹彻,那最后一点生机便要化作春泥。
又慢慢地,冬日走到后半程,雪景已成为大众津津乐道的内容,倒不是因为常有,而是因为许多人心里期盼它常有,如同希望朋友常来拜访一样。
雪前,天空只是煞白。——不过似乎冬日的大半时候,天空都是如此——像静置的鲜奶,纹丝不动;像新出的宣纸,眼望平整;像大鹅的羽毛,层次颇多。但视线从煞白色移开,则见乡村天地之间,寂寂寥寥,也唯有矮矮的房屋与不高的枯树,零落地点缀其中,显得分外空旷。就这样,从清晨到正午,从正午到日暮,天空只是煞白。每每这时,那些心气高昂的孩子们,总是最早叹息、最多抱怨的。
这日的晚间,多半是静谧的。孩子们蔫儿了精神,寒风也会意地不再敲窗。在乡村,冬日的夜晚漆黑,唯一的光明便是人家的小窗,四四方方,昏昏黄黄。不过夜里,劳累了一天的人家已经不再理会外面的事情,而是在和家人共用晚餐后,便准备暖暖地进入梦乡,偷得惬意。可恰恰是在这时候,暖色调的光与冷白色的雪交集,硬朗的墙与酥软的雪碰撞,无声的梦境与有声的雪落形成微弱对比——寒冬夜雪,悄然来临。
想来总有人雪夜无眠,正透过窗户观察着阔别已久的旧友。因为没有风,雪花不能漫天飞旋,只能循规蹈矩地自上而下。灯光中的雪虽不算清晰,却足以令人欣喜。那大块头掉落的速度总快过眼神,虽然不容易看清,但簌簌的姿态却恣意地明示自己的到来,落到地上、窗台上、屋檐上都是能听到声音的,观者更能在一片莹莹中,看清多边晶体的形状。小个的雪花则细腻松软,远观与细看差别不大,都是近于斑斑点点,而星星的白色、轻盈的落声依然能将其与普通的雨水区分开来,让人忍不住打开窗子,伸开火热的臂膀去收集、去触碰。
夜雪有声,就像闹市里的琴声,优雅自赏,不被路人注意,势必要等到余音绕梁、演奏者站立起来时,人们才会尝试回忆先前的妙处。天明,便是夜雪被回忆的好契机。渐渐明朗起来的四野,照亮万物,连同所有的树木同房屋,都明亮起来了。新鲜皎洁的白雪盖住目光可及的一切,并毫不吝啬地,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上厚厚的一层。建筑上多了奶油般的一层覆盖物;枝干也比往昔更粗壮几分,甚至于要被这天上客人压断几寸。雪群露出晶莹可爱的边缘,好像绽放的千奇百怪的花朵,千树万树,千檐万角,千村万镇。有的雪可以静止留存直至完全融化,有的则疏懒地脱落不问东西。这天日里,若是雪依旧会下,那么在越发不清晰的雪落声里,天地的距离就会继续缩短。倘若到此为止,那么这成团的雪就会用另一种声音失却自己本来的样子,流淌,下渗,蒸发。
想此刻,纵然仍少不了埋怨天气寒凉、夜雪堆积路途的人,但惊呼、欣慰、赞叹总也要此起彼伏。本就是一样景致,各家滋味。
时间再往后推移,天气渐渐温热,梅花开放,天地间又要开始有颜色有生机。而我们难得一见的冬日夜雪,又将远去,引得爱慕之人再次陷入一年的等待。
责任编辑:谢宛霏
复旦大学学生 李可奕(2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