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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26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如果一棵树会说话(散文)

徐志强(27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3年12月26日   07 版)

    视觉中国 供图

    我不知道洣江边上种着的许多树的名字,他们都长着相似的叶子,呈现出差不多的绿。哪怕凑近了看,我也不能从叶的形状、枝上的新蕾区分出一棵树有别于其他树的特征。如果是一只鸟,我想我还可以一眼通过它们黑、白或是彩的颜色来予以简单描述。对于这些着一身绿的向上生长的不动之物,我只好统称它们,树。很多时候,我其实直接略过了它,就像从人海中掠过一张张冷漠的脸。

    这些树并不出产甘甜的果实,好让我们以口感滋味来唤出它的名,也没有什么显著的特点,不像那些逢年过节夹道相迎的娇艳鲜花,城市核心路段那些一到春天就吐出缕缕细絮的杨树,因惹是生非在各个媒体平台频频亮相。它是不吵不闹的,默默锁住水分、吸收空气中有害因子的树,甘愿充当配角隐姓埋名的树,它在做的,并且一辈子只做的一件事,就是吸收好掉落在生命中的那一份阳光雨露,争取根再深一寸,树盖再高一圈,守护自己的方寸之地,输送出更多的但无法准确计量的氧气来,给那些被制造出的喧哗声浪买单,为那些不当排放的污染气体做对冲。

    一棵树,常以它的愚钝呆讷、不谙世事为人所知。在乡土社会,如果人们称呼某个人为“树先生”,这当然不是夸奖,而是一种怀揣恶意的嘲弄。年轻时,我也不想成为一棵树,甚至是树的同类。在我衡山之南的家乡,到处是森林与湿地,门前屋后的草木之深,让人看着简直心慌,山民们用镰刀斧子开垦它,辟出一条出山的道路来,语重心长地教导晚辈后生,不要像这些被诅咒的树木一样,世世代代被困在山里,要成为凶猛灵活的猎食者,要练就出一双健壮的腿,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去远走闯荡,去征服他方。

    与树相比,动物迅猛,但却也是脆弱的,经不起时代的风浪浮沉,肉眼可见地就颓了。这我是后来明白的道理,我看到那些到老年还没有着家的动物,牙齿掉光,毛发稀疏,身体也松松垮垮,像无根的浮萍飘然天地间了无所依,多少有些凄苦可怜。而树是恒久的动物,它有自己的根,稳住了自己的神,深耕于脚下的方寸之地,一棵树熟稔掌握了自然界的规律,洞悉了生和灭的奥秘,使它的表象具有了某种欺骗性。即便冬日萧瑟的风吹过,它枯秃秃的表皮像被啮齿动物啃食过一样,但你还来不及感时伤怀,来年的春天,它就长出新绿的芽儿,完成一次生死循环与自我修复。

    我想成为一棵树,还因为树的自由。是的,树看似原地不动,但它也有属于自己的自由。不管是往上还是往下,树没有什么框框架架的束缚。没有人有资格教一棵树,你应该怎么怎么长。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也没有人有闲心关心它的生长过程。所以无穷无尽的高空,都是它任意伸长的方向。它并不笔挺地长,不需要贯彻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完美答案,许多时候,它的枝条走了弯路,几乎是歪歪扭扭地攀升而上,看似浪费了养分和时间,实则撑起一个巨大的能遮风避雨的树盖。

    站在树下的荫凉地带,我感到一种难言的恩德。有时,我会对着树说出我的烦恼,可它不会说话,依旧杵在那里,以沉默回应我。一棵树不会说话,我想它一定拥有一种深敛的智慧。哪怕一棵树会说话,它大概也不会喊疼。一棵树不会像人老了一样,身体里满是无法治愈的暗疮。我见过村口那些让人啧啧称奇的槐树,哪怕触犯了天怒,被劈去了半边身子,也能歪长在村口,继续活过很多个世代。

    秋末的午后,我对于冬天的到来束手无策。漫步在洣水的湿地里,好在阳光适中,我感到久违的惬意。这片林子很静很静,没有什么其他的人。我悄悄靠近了一棵合抱之木。树上的鸟没有发现我,树也没有,我掩住脚步,在原地站定。我在等,并如愿等来了一场风。风刮过层层叠叠的叶,我听见树在欢欣雀跃地舞动,哗哗哗的声响,像孩童被挠了痒痒发出的高兴的笑。那铺天盖地的绿,波浪般翻涌舒卷,树上歇息的鸟被吓到了,慌张地朝着林子外面飞去。

    一棵小小的黑色果子从树上掉下来,不偏不倚砸在我的头上。我有些吃痛,拍下照片,智能识图软件告诉我,它的名字是女贞,前方一路的黑点就是它铺设而成的杰作,鞋轻轻踩上去,果子由里剥次一声清脆地爆开。那天,我识别了女贞、鹅掌楸、水杉这些树的差异性。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语,这些失语还延伸到昆虫、鸟禽,以及更多自然界的事物上来。

    出林的时候,风渐渐弱了,几棵高大挺拔的银杏立在路旁,带着两亿年前旷远的寂寥注视着我。

    你要离开了吗?

    这是我幻想出来的画面里,它说的话。实际上,一棵树不必说话,不像我,很多时候,还在寻找不得不说话的理由。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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