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风口的遇见（散文）

    桥上还算宽阔，夜色和我共享着即将到来的黑暗。桥下的水在翻涌，能见度在夜里低得要命，橘红色的夕阳在天边原本占有的一席之地逐渐变得浅薄，淡出天边的争端，继而转变成黑色，被夜所同化，直到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色彩。

    我还能勉强看清它们的轮廓，黑黢黢，掀起的风代表了这片地域天气的自然变化，万物皆是依靠大地才存在，积存在地表再也无法掩饰的黑暗物质，在此刻的大风之下一呼百应。狂风搞不清楚状况，畏畏缩缩，悄悄摸摸，似乎想给地表的万物一个偷袭。地表的各种事物都是无根之物，包括我和这座桥上的尘埃一样，没有足够重量就会被这风毫不留情地吹散。但我和尘埃又不一样，它们经过无数的磋磨，从他们魂牵梦绕的故乡出发，继而经过一系列的辗转，到了现在，才终于被这所谓命运的安排留在了这座桥上，一如那永远都不敢深入推测的风。

    与尘埃相比，我才更像是尘埃。我们都在风口站着，它们会被无恶不作的风继续派遣到下一个可以作为故乡的地方，不必再去为迫不得已流浪。

    寂静。脚步声咚咚前来，男子的动作快得像风，粗重的呼吸在尘埃里响起狰狞的声音，似乎是狂风而来的前奏，我听见他的心跳，强健而有力，就像是鼓声，“咚咚咚”击打在这冬夜里。他的步伐未曾停留，也相当自然避开了我这个比尘埃还尘埃的旁观者。他冲进桥的那一头的黑暗，像熟练捕食的猎手，毫不畏惧。我的眼光掠进黑暗，直到他的喘息声被狂风所吞没。我知道真正的狂风还没有来，但是无数的事物已经开始了未雨绸缪，只是我，站在这座桥上，还没有动作。

    夜幕降临的时候，不再有色彩允许我的相机形成焦点并聚焦在底片里。万物的形成需要条件，它们是这件事情开始的序章，就像一篇尚未雕琢的诗篇，我是楔子，我是过渡，我是衔接，我是终章的惨淡结局。

    因而我也不必去考虑风的来临。无数枯枝翻涌着抗议，耳朵像是被堵住，眼睛也失去了色彩，我只是站在风口，毫无准备，去和这突如其来的风进行一场肉搏。黑暗就是这风的前奏和开端，怒目凝视着凝视深渊的万物，包括桥，包括我。碎片被拼凑，无数片本该落地变成肥料的落叶在此刻化成了风的左膀右臂，钳制着我，夜色打着掩护，风就开始一场永无休止的霸凌。

    我伸出手指，抵挡和享受这种狂风般的肆虐。痒痒的，挠在我心坎儿之处，我似乎转瞬之间也成了一座桥——静静地，被艺术家创造出来，被世间万物随时践踏，凝固在空气中狂风的力道似乎是再也不能还报在我的身上——我只知道我似乎是一座真的桥，看遍烟雨，赏遍花月。

    我化成一座桥，身染寂寞，月缺花圆。江南烟雨就再也不能是我的梦中情人，而是真正成了我的梦寐以求。油纸伞、绿蓑衣、尖头船、脆菱角、莲叶莲花，无数人从我的桥肚里面穿来穿去，还有笑容、打闹声，混杂着叫卖枇杷的声音，拨开水波的手指，在清凉的水中反复搅动。不会有叶子的飘零，只是积攒了满眼眶的水，浸润着生命的乐章。我是一座桥，我仅仅是一座桥，我却能联系这桥两岸的炊烟，从这家到那家，千万户毗邻这片水域的温暖，就这样被一座小小的桥连成一片。远方的灯火都逐渐烧了起来，围炉闲谈，茶饭共享，是我的世界所存在的最美好的梦境。

    所以我只是一座桥，简单横挂在水面上的一座桥。没有过去，也不管将来。接受晚风的吻舔，我似是这人间的数之不尽的清闲，安于天地之中并与之并生。

    可我闻不见烟火味。

    桥上的夜色浓了几分。月光再也不躲藏，大方地悬挂在空中，百无聊赖，桥两岸什么都没有，梦境与现实的链接永远都是更残酷的黑暗。我站在桥中央，仔细感受着现实与梦境的厮杀。

    我不是桥，所以风过不到我的胸腔里面去，它只能推着我后退，我躲不开，我们都有自己的立场，我们都没有后退的理由。

    我这时候就像一面真的墙，使劲堵在了梦境与现实之中。我渴望怀揣着最美好的梦，去踏进残酷的现实，用那种美妙的梦境，去弱化已经变成规则、不可更改的东西。我又像一把利剑，狠狠横亘于黑暗与现实中。我只是横亘着，既插不进去，也拔不出来，互相僵持着，不知道哪一方更可能先向我低头认罪。我不晓得，也不清楚，我在等一个答案，它们，也在等一个答案，在等我交给他们一个答案。

    我的手指还暴露在空气中，等待着风的大驾。

    我摸着风的形状，它在我手中渐渐不老实，我也抓不住它，我感到那个时间从地狱生出来的纠结和犹豫不知怎的就突然化为乌有。那种从心底生出来的感觉突然变得重要无比，悄悄地，当狂风突然到来之际似乎也没有那么的难缠，它们不轻不重磨砂着手指，我感受到风想要与我握手言和的喜悦。

    似乎一切故事的结局都是能圆满或者是留有遗憾，就如风如我，似乎是要握手言和，和命运吗？和未来吗？还是和那个过去入目不堪的自己？都不是。是和风，和每个不期而遇的遇见，和每个未曾谋面的新事物——握手言和，因为这条路上，除了未来过去，还有现在，还有那些能够在无数次的选择后还能最终相遇的每一件事和人。

    晚风是笑着的，虽然带着空洞的黑暗表情。我也不必再去自寻现实与梦境中的烦恼，似乎在不久的以前，这儿的每一座桥，都是一条通道，一头是过去，一头是将来。我们从未碰面，而现在开始，我们已经在将来的这条路上偶然遇到过。

    就如，在冬日里，手指伸出口袋，便是那一指风口的遇见。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安阳师范学院学生 史佳楠（1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