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有棵银杏树,约莫有百来年光景,岁月从它跟前从容走过,只余下稀薄土地上的虬根百曲。
婆娑银杏,早在商周时期就被先民栽种在这片沃土之上,上下3000年的历史在“活化石”的生命轨迹中算不得什么。如此所见,放在整个物种中,这棵“仅”有几百岁年纪的银杏树,竟然也算不得什么了。
年年岁岁树如此,岁岁年年人不同。百年光阴自然不能见证沧海桑田之巨变,但对于人来说,数百年的时光又是如此漫长,就像《逍遥游》中的大椿与彭祖,众人匹之,又不免有“不亦悲乎”之叹了。一轮又一轮春秋更迭不休,老银杏树如睿智的长者,见证着几代人的成长,我便是其中一代。
自冰雪消融后,东风莅临此地。老银杏树沉寂已久的大枝小枝上开始出现嫩绿的新叶,循着春的指引疯狂生长,直到夏季,翠绿才能覆盖所有粗糙纵裂的枝干,亭亭如盖。夏季多雨水,连日的大雨打落一地尚在成熟过程中的白果,煞是娇小可爱,惹得孩子们顾不上打伞躲避倾盆大雨,忙碌在雨中争夺拾捡。
秋日是公认赏银杏的最好时节,银杏树叶时历经光的蜕变,终于在此刻成为一道盛景。
银杏树叶本身如扇子形状,春夏有匀整的青色,当秋天空气中的水分减少,银杏叶从边缘开始变黄,逐渐扩展到整个叶面,最终变得干净明丽,饱满端庄。宋朝诗人葛绍体在诗中写道:“等闲日月任西东,不管霜风著鬓蓬。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功。”诗人自述,他说自己并没有在意外界的流变和时光,也没有太上心自己在奔波中双鬓慢慢被霜风吹白。但是当他舒缓下来,看见一地翻飞的银杏黄叶,在秋风阳光中尽情飞舞,他忽然惊觉岁功已告成,人生艰辛终有结果的饱满。
我人生中绝大多数的秋季都与老银杏树相系。年岁尚浅的孩童当然不懂得葛绍体那样的人生感悟,如瀑黄叶之于我,不过只是锦上添花,比这更好玩的,是细细寻找藏在枯叶底下的果实。成熟后自然掉落的白果通常是皮肉凹陷,汁水四溢,实在算不得好看,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剥去外层,再将雪白的核仁置于火中,只消爆裂一声,便可品尝美味。
同大多树木一般,老银杏树的叶子会在暮秋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如此度过一冬。冷些时候,新雪会飘落在它枝头,慢慢堆积,而后融化的雪水会顺着它纵裂的沟壑,或渗进老木,或归于大地,无声等待来年开春。
我见银杏老,银杏看我小。寒来暑往,我日益长大,老银杏树却只是添了几道裂缝,多了几笔虬根,此外再无变化。人间事白云苍狗,昔人已乘列车通向更广阔的世界,此地空余银杏静默下一个百年。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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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师范学院学生 宋巧琳(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