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启程,天还没亮,还好有路灯一直照着。分别的时候,本是近在眼前的人,就要分隔两地,只不过这分别的刀刃没那么锋利,还没有将挂念斩断。我喜欢写亲情,尤是分别时,写愈走愈远却愈加缓慢的脚步,写后视镜里父亲面颊上的沧桑,写进站口两侧停留的我们和久久的注视,可怎么写却都写不尽这别离。别离不长,别离常。只怪这车站里既没有“侯馆梅残”,也没有“西桥柳细”,不然怎得也要寄花柳以饯别。搭上了火车,也全无困意,只坐在窗边,望着沉寂的夜,时间在这时也有了自己的模样,摇摇晃晃的火车载着人和希望缓缓向前,星星点点的灯光携着时间向后奔去,比人还要快些。
窗外的天色亮了些许,但还是难掩散落的灯光。这散落的灯光又好像散落的人,彼此分隔,又彼此依靠光亮联系着。车窗被分了个层次,最下层,当然是还未苏醒地面,依然睡在夜里。往上便是慢慢清醒的天空,那天际泛着淡淡的橙红,好似夜空喝了日光酿的酒,正微醺。更上层天更像是刚睁开眼,朦胧得看不清。困意渐起,不知道是不是天空把昏睡交给了我,又或者是夜色想再多留我一会儿,不过我还是睡下了。
等到醒来,窗外的天正精神。窗外的风景也早就换了个模样,从天津到浙江,从北方到南方,从城市到乡村,从华北平原到浙闽丘陵,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窗外片片丘陵也在向后走,层层薄雾追赶着它,路过一片湖面,山丘又跑到了水上,好像在看自己身上的树长得怎么样了。火车好像也慢了下来,也许它也想和我一样把目光驻留在这。转眼,火车和我都被隧道蒙上了眼。用我勉强还记得些的高中地理,北方地势平,多架桥,保护着大片的耕地;南方地势起伏不定,多打隧道,拉近人和家的距离。下了火车就到了城镇,还要搭上更老旧的客车,在一段又一段山路上来回颠簸。熟悉的乡音又传到耳边,大家讲述着自己从哪里回来,又有多久没有回来过了,又或是碰上熟悉的旧友,虽然许久不见,但还叫得出名字。开裂的皮质座椅,闻着令人发晕的味道,摇晃个不停的车身,就是这样,尽管破旧,但还是那么熟悉,多少年来,人们以此往返于城镇和乡村之间。连绵的山丘,将人们分成一个又一个聚落,散如棋子,也保留着让游子日思夜想的家乡的模样。“月山——比月亮更美。”对在漂泊的游子来说,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家乡更美呢。
或许是回村太早,村里还没什么生气,总没什么人。不知什么时候,村里修起了一座小铁塔,塔上附着“人文举水,浪漫月山”几个字,字虽是好字,可总觉得这塔有些格格不入。一到晚上,琉璃五彩的灯光在空中闪烁,但在无人的街巷里总让我觉得有些冷,不是风吹来时那股钻进衣袖的冷,而是一种淡淡的无人过问的冷。相比之下,村子里几乎没有人家还点着灯。村里多数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他们总是早早入睡,希望在梦里告诉自己的孩子,唤他们早点回家。早些时候,他们这辈人还年轻,总是顾着家里,担心家里没有柴火,担心孩子吃不饱饭;到现在人生已经走过了数不清的年头,他们还是顾着家里,盼望着孩子们什么时候能回村里来看看自己,看看这个陪着他们长大的村子。
村里各家墙上的灯笼照旧是去年的,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更红火些。
责任编辑:谢宛霏
华中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学生 吴伟豪(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