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好些时日了,南边的山线都凉得哆嗦,晃晃悠悠、模模糊糊,给许久不见雪的南方行人平添几分心头生趣。零上几度的冬,南方却要围炉了,村头的炊烟被四面小山唤着不让走,懵懵懂懂地当起山的围脖。山下,一户人家挨着一户人家,影影绰绰地躲在漫天薄雪里,站在山腰就看不清。
于是你被雾推搡着,随意推开一户人家的窄门,进了外屋。外屋烤火用的是电热炉,道一声“麻烦了”,一晃神的工夫,眼前摆满了瓜子、花生、硬糖、开心果、玉米糍粑——“琳琅满目”的人情味儿。你不好意思地低头,接过主人的一杯茶,抿一口就有山上露水的香。抬头一看,周围热热烘烘的,大家把手藏在烤火被下暖,面上是咧嘴笑的乐,把好吃的、好玩的、好笑的全往对方手里推——嘘寒问暖的都在外屋,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都不够熟稔,但足够热情。
你被问得有些羞怯了,转过身就往里屋走,穿过一条廊。廊道外边立着一辆小三轮,被薄薄的雪披上衣。衣服不大均匀,因为时不时廊檐沿边会有积雪们玩滑梯,酣畅淋漓的快乐。你看得入了迷,直到过廊风袭来,有些许潮气。一个激灵缓过神来,吐出一口白雾,活像刚抽一口的小烟枪。
随意地大步跨两下,就进里屋了。温度攀得很快,里屋的大家都把红晕挂在脸上,没酒也微醺。这里可不需要什么寒暄,那都是外屋人拉近距离的小把戏。这里只纵容着没话的沉默和熟练的默契,平静、安心。直到你领着没化完的小雪花进了屋,吱呀的老电视也被吓到,播放起黄梅戏和87版红楼梦,脸上也变了色,咿咿呀呀掺杂着红绿斑驳的小方块。索性没人瞧它,让它自个儿玩得不亦乐乎。根本不必四处瞧瞧,你一抬头就发现电视旁边的烧火灶。瓷白的桌面中央有个小黑凹槽——专门给小馋猫烤红薯的,凹槽中央往下看,火苗不断舔舐柴火,深吻凹槽的底盘。它们不担心热情殆尽,因为在粮食不够时自然而然地有钳子给它们加餐——所以理所应当地肆意蹿高,热红薯,热人心。
里屋坐一会就有一层薄汗,你推门出去透透气,不想拐个弯又被你发掘了藏宝地——熏腊肉!天知道你有多高兴呀,香味四溢的漆黑的屋梁下,总是挂着一串串做腊肠用的肉,你不必抬头,盯着下面一簇焰火就垂涎不已。小时候你站在椅子上抬手戳,它们硬邦邦的,像是冰雕,像是金刚石。还没熏好的时候,你盯着下面簇簇火苗,香味就丝丝往鼻里钻,真是甜蜜的折磨。这里也自然有那么一两个人守着火,像是护卫兵,拨弄着、扒拉着,不让下面的火苗轻易地弱化他们的威力。当然,熏腊肉本来靠的是谁烧出的烟更多,并不是火苗的大小——但是既然小孩有小孩的快乐,那么大人自然也有大人的骄傲。
等到腊肉熏得肚子快要咕噜咕噜响起,你赶紧捂着肚子,羞得不再久留了。绞尽脑汁寻了好几个理由推了主人家的一留再留,推开门走出去,心里一团炉子烧得旺,又隐在风雪千山里。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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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大学学生 王紫莲(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