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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2月27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无言的守望(小说)

西安邮电大学学生 杨兴杰(21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4年02月27日   08 版)

    寡子(方言,寡即哑巴),这是村里人对他的称呼,他是一个穷苦的老人,一个因幼年时发烧服用过多牛黄而哑巴的老人,一个仅拥有三五只羊的老人。寡老祖,是我对他的称呼,因为他比我大两辈。

    依稀记得小学放暑假时与寡老祖单独打过几次照面,这情景我一直未曾忘却。

    待晨曦沿着土墙爬上屋顶的青瓦,那几只羊也正等着它们的主人——寡老祖,虽是酷暑,但他总是戴一顶早已被烟熏黑的雷锋帽,穿一件黑色对襟棉衣,怀里揣着一块总也吃不完的锅盔,提一水壶,引着羊群便顺着田间蜿蜒向上的小路踽踽独行,一路上都有挂在羊脖上的铃铛“叮铃铃”的响声,忽强忽弱,忽远忽近。无人知晓他的年岁,却都晓得他腿脚依旧矫健,在夹杂着碎石且近乎垂直的黄土路面上走得又敏捷,又稳重,正如他身后的羊一样。他的目的地是山顶。因为山腰处多是农田,一条黄泥路面横插其间,纵着的依旧是几支小路,却都被高大的苞谷秆叶遮蔽了天日。寡老祖只能赶着羊群尽可能快地穿过这片“禁地”——毁坏了庄稼就会失去这片土地的“通行证”。好不容易走过庄稼地,那日头也真正地露出来了。这时,羊儿们才能纵情地撒欢吃草,寡老祖便靠着树荫或是就着白水啃锅盔或是出神打盹。

    我自诩是个“野孩子”,家旁几座山头都是我的游乐场,所以与他相遇或是必然。见到那几只悠闲吃草的羊,我便知道寡老祖也在附近,但他似乎总是能提前预判我的到来,一瞥见我便想通过呼喊留住我,大张着嘴,喉结急剧蠕动发出“啊啊……”的声音,并挥舞着双臂示意我过去,随后便用他那老核桃壳般粗糙且黄瘦的双手捧来满满的“山货”——酸甜的五味子,干涩的火把果,绵软的八月瓜,无一不是乡村孩童的最爱。

    寡老祖是热诚的、勤恳的,村里无论是红白喜事,或是燕尔粉仪,或是地埋周年,都有他劳碌的身影。他挥斧如风,每一次落下都恰如其分地劈开木柴,木屑四散飞溅。接着,转而投身于烧水烧酒的琐碎中;他添火加柴,调整火势,时而低头吹风促使火苗舞动,时而轻轻搅拌锅中的烧酒,使得水波微漾,酒香在这悠然的动作中逐渐弥漫;随着宴席的进展,只见寡老祖左手稳托盘子,右手轻握碗盘,步伐稳健如行云流水,在炉火辉映和宾客间穿梭,每一次低头微笑,都默默传递着他的祝福与尊重。寡老祖的身影,穿梭在乡亲们的沸反盈天之间,显得尤为勤恳。宴席的最后一轮,他才和为主家做饭帮忙的一起吃饭,多是村里的妇人。时常有女人打趣道:“看寡子勤快滴,又能干又能吃,要是找个女人那该幸福哟!”说着便将桌上的坨子肉都夹给寡老祖,“只顾吃,你一个人怕一年吃不到几回肉哦!”羞得他直往背后转,连连摆手,“啊啊啊……”的表示够了吃不下了。

    我读完初中的这三年间,寡老祖的生活似乎是如此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或许是在镇上念书,回老家的次数少了而没有察觉。直到高二那年春天,我在老家的清晨未曾听见羊脖上的悠悠铃响,只有用锄头挖地“夸次夸次”的声音不绝于耳。后来才在母亲的口中得知寡老祖早已将他养的羊都卖了。我问母亲为何,也才晓得了寡老祖在年前的夏天去山上放羊意外被野猪夹夹伤了右腿,幸亏被村里人及时发现,第一时间送到医院才没有落下残疾。可虽未残疾,却也只能拄着拐走动,也就更无法放羊了。靠着卖羊赚得的钱,加上残疾、五保的补助,按说寡老祖也该过上几天清闲日子,至少等伤差不多痊愈。但他闲不下来,便在家门口的菜地边又开了一块地种麦子。拄着拐,扛着板凳和锄头去锄地,站累了便坐下接着挖,这是我亲眼见证的。

    不知不觉麦苗已经长到了膝盖那么高,一棵棵都绿意盎然,迎风摇曳。或许是寡老祖知道他们在茁壮成长,便少了田间的操劳,“夸次夸次”的锄地声愈发稀疏了,如同他曾挖掉的那些杂草;但也愈发沉闷了,像是酷暑的知了。

    直到寡老祖未在麦田迎来他的收获,直到村里人得知他已在卧榻上逝去多日。

    这片没有了主人的麦地,依然生机勃勃。

    麦苗栉风沐雨,结出了麦穗,最终将种子随风播散在这生出它们的土地上。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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