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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3月2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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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往事(随笔)

武汉大学学生 王羽鑫(20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4年03月26日   08 版)

    “纷繁的绿色砸向我,风疏落有致。于是看到那样的景色,我几乎要哭了出来。”走在冬月的武汉街头,时常忆起这句话。

    我尤其喜欢树。当然,对树的好印象不是平白萌发的。孩童时代,最无忧的年纪,爷爷经常带我到公园。他的手掌心,虎口,指关节处,褶皱迭起,但总是很暖和,每每握上去,感到自己的手背酥酥麻麻的,像过电一般。我拽着他的一只胳膊,荡秋千一样蹦着走,蹦到公园,遇见满树、满地的荧煌金色。他教我拾地上一种杏黄色的果子,说这是“白果”,银杏树的果实,是煮在肉汤里最美味的配料云云。我嫌唠叨,只顾闷头逗蚂蚁,凑近了发现这个杏子样的东西臭气熏天,便撒泼耍赖,玩兴大发。爷爷从衣服的夹层里掏出一团塑料袋塞给我,花言巧语哄了一番,我便欣欣然陪他捡,不再撒什么没来由的气。小孩子太容易哄骗,白天的1000种情绪,总是能在最后母亲端上一锅热汤的那顿晚饭中全部消解,融化到鲜嫩的乌鸡肉里,融化成一颗颗飘香的、软烂的白果。

    对于那个童稚的年代,有太多这样的回忆片段,散落在记忆里。闭上眼,无论多么用力地回想,也只是思维的迅疾掠影,无法触碰到当时哪怕一瞬的真实感受。后来,我们选了一颗白果埋在花盆里,期盼它能发芽。或许在这方如此局促的土地上,会有无边的金色盛景?我心里存着朦胧的疑问,把这株树苗养大,渐渐地,它不再需要人为的浇灌,我们把它移栽到一个大桶里,它的根须可以盘得更深,树干可以伸向更高的地方。在我的日记本上,四季开始以银杏叶的青黄为注脚。

    时光浩然过,树犹如此,人事堪堪变幻。我念初三的时候,一个酷寒的冬天,母亲打电话过来,告诉我小树被邻居家的兔子咬死了。我痛心难忍,回寝室的路上悠悠晃荡,神魂恍惚着,脚底落在塑胶跑道上踩不真切。不测之灾,我心说,自小养到大的树苗被攫取了生命,从来就信奉“祸不单行”的我像被谁打了一拳,落水狗般只祈求逃离现实。翻年后的早春,我和母亲惊奇地发现,枯死的枝桠处有点点嫩绿冒头。“不会是又‘活过来’了吧。”“嗯,看样子像。”我胸中欣喜满溢,像有千万只雀叽喳作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母亲说道。

    初三那年,中考真正给了我当头一棒,本以为这小小一株银杏是“我”的象征,死而复生意味着求学路的浪平风顺,现实却规诫说,是我太容易耽于幻想。未曾想过3年后的某一天,小树竟被人偷走了,父亲在墙上恶言相告,我也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待将来的某一天,那人能良心发现,把偷走的如数还回来……高考成绩出来的晚上,我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儿。查询完后,尽管和预期相差甚远,但分数不至于难看。夜晚和母亲躺在床上夜聊,各种幻想迭出,如火星在夏夜的空气中迸裂开。如果分数再高十分,如果答数学的时候能再细心一点,如果当初选了理而不是文……我们作出各种假设,尽管彼此都心知肚明——过去的无法再被改变。

    虫声此起彼落,偶有几丝凉风溜进来,挠得耳畔痒痒的。窗外是晴朗洁净的夜空。发榜那天,我看着被大学录取的页面,顿时百感交集。我与小树似乎总处在得失的迂回中,这算不算某种预兆?俗话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或许人生的幸与不幸都是有借,有偿的。

    武汉的11月尚不怎么冷,窗外的森森绿意丝毫没有要褪去的迹象。我翻开日记本,看到两年前写下的一句话:纷繁的绿色砸向我,风疏落有致。于是看到那样的景色,我几乎要哭了出来。笔迹不大整齐,墨黑的小字在笔直而端正的格线上歪斜着,倒是颇有一种恣情挥洒之意。我开始怀想那时的心情。被周测,抑或是被一模折磨着,觉得生活中的一切都在与自己较劲,望不到尽头的痛苦裹挟住每一天——大抵如此。高三的我常独自倚靠在宿舍的窗边,日光晒得人昏乱,白杨锐利、炫目的绿色切开湛蓝如洗的天空,外面的世界笼罩在一层浮闪的金光里。

    从往昔中抬起头,我看向四周,竟有些许陌生。得失亦好,祸福也罢,现实瞬息万变,而我们还得继续在人生的变数中求索。自儿时的银杏到青春年代的白杨,如今来到新的世界,又得以生活在新的树荫下。大树是稳定而沉寂的,与蜉蝣一世的我们相比,也几乎是无穷的。我怀恋与大树相伴的时光,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我错觉自身亦成永恒,这一切终不至于是场梦呓……

    我在原来的日记里写下一行批注:“曾经从这一扇小小的窗看外面,杨树好像无限延伸至邈远的天空。直到第二年修剪行道树的时候被拦腰砍断,我才知道窗外的风景迟早是会改变的。”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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