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燕归时（随笔）

    在冬季，似乎万物都停滞了，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雪也懒洋洋的，落下一片，又缓缓落下一片。太阳已早早离场，取而代之的是夜色的帷幕。路过街角的音像店时，一台唱片机进入我的视线，一阵悠扬的旋律随即飘进我的耳朵——“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3年，一切在我心里开得好皎洁……”我的思绪霎时穿越整个雪野，回到了3年前的那个冬天。许多难忘的时光碎片顿时向我涌来，令寒冷乏味的我变得温暖而鲜活。

    西藏林芝的湖泊倒映着碧蓝的天空，仿佛能听见湖面那端的神祈福众生的低语。远远望去，草地与天空连成一色，牧民的羊群零散地分布在草原上，它们用柔软的舌头舔舐着清晨的露水，将鲜嫩的草尖卷入腹中。

    4年前，即将大学毕业的我在教学楼门口看到一条醒目的大红色标语——“每一年的支教都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奔赴，西藏林芝欢迎您”，这句话让本就是从西部地区走出来的我兴奋不已。西藏一直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我愿一路穿山越岭、跋山涉水，途经山川、湖泊、草原、雪山，看那高高的东方山顶上，升起一轮皎洁的明月。如今，有机会“到西部去，到基层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我便毅然决然地递交了申请书。

    车行十余小时，泥泞的道路上满是凹陷的车辙印迹。大片大片的云悬在空中，我坐在车窗旁安静地欣赏着眼前的风景，家家户户的墙头上都飘着经幡和风马旗，风一来，旗子便被吹得鼓鼓当当，那声音好听极了。兴许是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我竟没有缺氧的感觉，只觉得阳光暖融，风息温驯，夹杂着幽幽草香，连着一息牛羊独有的轻膻；只听得骏马吁吁嘶鸣，翔鹰唳啸惊空遏云，经幡和风马旗飒飒作响……

    我下了车，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正发愁时，一抬头，便看到一位漂亮的藏族姑娘。她头戴帽顶有红绿色绒饰的尖顶小帽，右手戴着砗磲圈，身上穿着绣有格桑花的裙子，美丽极了。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便笑吟吟地向我伸出手道：“您好，苏老师！我叫梅朵，我来帮您提！”梅朵的热情顿时让我的急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好似老朋友相聚的亲切和热络。

    稍微休息了一下，我便让梅朵带我去学校看看。刚走到学校的大门口，便看到学生们站成两排，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少年的热忱和明媚，笑得一口白牙全露了出来。他们的眸间映着深空碧草的瑰丽，颊上花苑绽出烂漫的笑靥。一条条洁白的哈达，一杯杯香浓的酥油茶，扣人心弦的藏歌回荡在辽阔的草原上，时间仿佛悄然静止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为我献上哈达，“苏老师好！我叫卓玛！”“苏老师好！我叫达杰！”“苏老师好！我叫南卡”……这群可爱的小家伙们争先恐后地向我介绍自己的名字，生怕我记不住他们一样。

    到了午饭时间，梅朵为我们端上了当地的特色美食——糌粑，第一次见到糌粑的我有些手足无措。我身边的卓玛瞬间捕捉到了我的无助，伸手把她已经团好的糌粑送到了我的嘴边。我盯着她稚嫩的脸庞，嘴里嚼着美味的糌粑，一股暖流不禁涌上心头。之后的一切的进展得都很顺利，我和梅朵成为了知无不言的好朋友。班里的孩子很少，整个学校也只有36个学生。我负责每天给孩子们上课，课余时间和学生一起分享趣事。我在黑板上写下“知识改变命运”6个大字，本以为台下懵懂的孩子还小，对这6个字没有深刻的了解。当我看到是一个个坚定的眼神，仿佛在说“我要用知识逆天改命”，这不禁令我心头一颤。我也从孩子们的嘴里了解到许多神秘而有趣的故事。而梅朵就负责照顾孩子们的生活，我俩配合得相当默契。

    有好多孩子会邀请我去他们家做客，在海拔几千米的雪域高原，我呼吸着稀薄而纯净的空气，看着藏族老阿妈做针穿线，仿佛看到了千年前文成公主入藏的窈窕身影，脑海中缓缓浮现颇具历史厚重的神圣与肃穆。听着藏族老阿妈口中的呢喃，她给我讲过去的年华与现在的时光。时光老人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但幸福却长久地在她灵气不减的眼睛里，闪着不灭的光，这让我感受到藏家人骨子里的坚韧勇敢。在林芝，我学会了骑马，马蹄踢踏，肩颈有力，身随龙驹行进，心随蓝天静定，给我一场精神上的洗礼。

    夜晚，我们以深邃苍穹与神域雪山为背景，围坐在篝火旁，梅朵拉着马头琴，讲述悠久的故事。我和他们约定，要一起去海拔最高的雪山上，去黄沙莽莽的大漠，去高原湖泊的岸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等着我们一起去做。牛羊与骏马，山鹰与鸿雁，蔚空天风与草原绿浪……西藏，于我而言，是午夜梦回的渴望，是飘荡灵魂的收留，是我精神的第二故乡。

    由于大雪封路，我被迫提前离开。孩子们仍是站成两排给我送行，一切仿佛还是来时样貌，一切仿佛都不是来时之貌。看着孩子们噙满泪水扑闪扑闪的眼睛，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禁脱口而出：“春暖花开燕归时！春暖花开燕归时！”

    唱片机里那段悠扬的旋律早已停止，但我始终不能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三年过去了，他们还好吗？我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转身向火车站走去……

    责任编辑：曹竞 范雪

南昌大学学生 秦一歌（2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