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月球（随笔）

    刚从拥挤的地铁中穿过层层交叠的人群走出来，轻轻吐出肺里有些厚重的空气，我乘坐着悠长的电动扶梯，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不断漂浮传送的台阶。出地铁站时，空荡的街道是与地铁截然相反的另一幅景象，深夜了，这座城市早已陷入了睡眠之中，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路上发出哒哒的归家声。这样的生活像是一首循环播放的老歌，在反复的吟唱中，我已无法停下脚步。

    “我们离开这里吧！”

    “去海边！去山上！去林子里！或者……我们去月球！”

    在夜色深沉的时刻，我的手机连续振动，点开后看到朋友发来的信息，不免觉得有些奇妙。出于理性和审慎的考虑，我几乎从不启程一场没有目的的旅行。在很长时间内，也会将抛弃生活压力的逃离视为一种懦弱。而此时，望着远处的月亮，朦胧的光流淌在我身上，恍惚间，我像是进入了一个轻飘飘的梦，月光是一种催化剂，迷迷糊糊之间，我答应了。

    在此之前，这位朋友经常会给我讲述许多徒步与登山过程中的趣闻，比如如何在没有信号的山中度过一夜，如何在饥饿时辨别可食用植物，这些趣闻像一粒粒种子，悄无声息地钻进我的心里。我偶尔也会停止敲打键盘的手，闭眼假寐，幻想他曾见过的那片海是否那样蓝？林间的风是否那样轻柔？登山路上滴落的汗水砸落地面，是否真的能听到回响？

    在一个明媚的日子里，我们决定制作一场特殊的逃离游戏，没有特定的目的，也没有具体的路线，一切都凭着感觉而来。

    我们先是迎着被树木剪得稀碎的阳光，开始上山之路，一路上尽情呼吸着山间的清新空气，五脏六腑仿佛全部被打通。我们围着山绕啊绕，绕啊绕，攀爬到了最高处，俯视红瓦绿树，眺望远处的碧海蓝天，在此刻山顶的风将出逃的紧张逐渐吹散，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与喜悦。下山的路与上山的路十分不同，一刻也不容我们慢下来，步履匆匆，后来我们干脆跑了起来，后背的汗水沿着脊梁一颗颗接连滚落。

    下山之后便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窄路。绿灯亮起，车辆着急地在我们身旁叭叭作响，随后飞驰而过，卷起沙尘扬在空中，被迫吸入的尾气加速了我们的脚步。我们看到人们争相投喂象征幸福的白鸽，又穿过长长的街道后，大海突然在我们眼前跳跃出来。沿着海岸线，湛蓝的天空向幸运儿投下最纯洁的阳光，我们也以最真诚的姿态，摘掉墨镜，脱掉厚重的外套，接受大自然的洗礼。我们赤着脚在沙滩上踩着细沙，迎着黄昏起舞，身体比漂洋而过的漂流瓶塞子还要轻快。陌生人向我们投来不解的目光，我们却能在彼此的对视中，感受心在狂跳，生命的热烈要冲破胸膛，出逃到月球。

    我没有想到散步会给我带来一种疯狂感。在这种惬意的出游中，我好像能够变成任意形态。我是一阵风，自由来回地穿梭林间，和斑斓的蝴蝶一同嬉戏。我是海底的鱼，摇动尾巴游向深处再深处的沉寂。我是栈桥上的海鸥，飞跃万里只为和人们在桥上共祝晴空。我属于天海交际，属于最远方，我的心在遨游，漂浮宇宙之间。

    我们在大自然中狂奔，这一刻无关爱情，无关友情，无关任何情感，只是两个人，两个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在追逐自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无尽的爱却通入我的灵魂。”幸福在此刻如此具象化，是一束打入眼前的光，是海浪拍岸，是我们旋转的身影。

    对于这场旅行而言，夜幕来得有些太早了。点点星光在海面升起，海风阵阵扑面，带着一些咸腥味，心情此刻变得无比平静，一时间无语，却似有千言万语想要争先从嘴巴跑出。身体开始有些倦怠，我们顺势躺在沙滩上，抬头仰望万里星空。一场逃跑计划在月光的无声照拂中画下句点。

    在此之后，我还是会经常收到他的消息，有时在紫金山，有时在泰山，爬到最高顶后，咧着嘴对镜头自拍，青春洋溢。后来又听说他环绕着韩国完成了徒步旅行。我在心里恭喜着他，已经出逃到属于他的月球。

    想到这里，我合上电脑，看向书桌前的表，夜深了，该睡了。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刘舰（2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