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花（随笔）

    黛玉葬花，红楼里的佳话，世情里的真挚。世人皆说葬花美好，可我总是觉得矫情，好好一个人，怎生得这般多愁善感，想不明白。

    直到那次，我去了趟新疆伊犁，一个见惯了水汽、见惯了绿色的南方人，第一次来到这与众不同的地方，心中的新奇大增。只记得那时的天很蓝，也很近，恍若触手可及。蓝色的天，黄色的地，一个清凉，一个炙热，碰撞组合在一起，反倒是令人怎么也看不厌。

    从酒店出发，开着越野车一路向北，身边的人气也随着车前进的远方逐渐衰弱。房屋，行人，绿色的草，粉色的花，包括不时行走而过潇洒的羊群，通通都在路上一点点消失，只剩下一望无际又存在亘古的戈壁。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戈壁，手机和相机齐上阵，一路上拍个不停。可越野车在这条国道驰骋了几个小时，外面却一直是那一望无际看不到边的戈壁。太阳很大，很晒，哪怕开着车内空调，仍旧燥热。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仿佛能听到那些隐在白沙里子午沙鼠的啮咬声、沙蜥的爬行声、昆虫翅膀振动的嗡嗡声，以及心脏“咚咚咚”跳动的声音……

    人类的痕迹在这天地中变得渺小，我也从最初的热情反应过来，无聊的感觉倏然包围了我。不知多久，昏昏欲睡、脑子发蒙的我被一个刹车惊醒，转头就看见了面前与刚才全然不同、漫山遍野的绿。一时之间，我竟挪不开眼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画面，恍若处在梦境之中。

    从荒芜寂寥的戈壁，一下子进入盎然野趣的草原树丛，那种感觉，就像游乐园的跳楼机猛地升到了最高，这绿色带来的震撼，不言而喻。

    在这里，入目便是满眼的野苹果花，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天山山脉——好美的一幅雪山草原花海图。

    “爸，这树怎么……怎么还开了这么多花？”

    我指着距离我最近的一棵树，开口问旁边这个脖子上挂了两个单反相机、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至死少年人”。

    其实这问题很傻，可在新疆看到一簇一簇的花，总感觉很不得了，毕竟曾经的我天真地认为新疆等同于沙漠。

    爸爸一脸得意，双手向着树林展开，嘚瑟的语气是一点都藏不住：“这苹果花就开15天，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啊！”

    见着我点头，他才拎着单反去拍花，走前我还听到他的呢喃声：“流萤小扇也是比不得这苹果花的。”

    抬手挡住那刺痛双眼的太阳，看着眼前绿得像液体一般摇摇欲坠的叶子，以及枝丫上一簇一簇压弯巨树的苹果花，我的感情突然之间有种喷涌而出的错觉，也是在那一刻，我忽然与那百年前曹老笔下的黛玉共情。贾府的花洁净美丽，高高挂在树上如同凤鸟，却在凋敝时轻飘飘落入污泥之中，将那白净的脸面染上尘垢，黛玉那般良善又至情至性的人怎么可能内心没有触动？就好比今日这开在沙漠顽强求生的苹果花一样，令我心生触动。

    苹果花开在了沙漠里的一片绿地——白天的高温，夜晚的降温，还有土地浅层并不充沛的水分。若不是它自己求生的意识强悍，发了狠往下扎根，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活，还活得这样动人，活成这般漫山遍野的盎然？

    一朵苹果花，又细弱，又不起眼，且又配上了那般柔弱不争春的普通颜色，可它却在这种地方活得恣意潇洒，生前靠着那几分颜色引来昆虫以助传粉，身后又培育出一个个硕大的果实繁衍后代，最后也那般甘愿地落入尘土化作春泥。

    这一簇簇的苹果花，硬着头皮迎着毒辣的日头、恶寒的雨开上15天，养育着树，养育着地，也养育着人。

    远处哈萨克族的高大小伙，满脸笑意地用带口音的普通话吆喝着：“特产，卖苹果……新疆苹果！”低沉雄浑的声音在这苹果林里竟透出几分空灵，而后慢慢地在林里散开……

    他身前的苹果筐旁零散地站着几个买苹果的游客，旁边的马儿咀嚼着小伙递去的红苹果，几瓣苹果花落在马儿身上以及小伙的发间。

    这一日，本想附庸风雅学着黛玉葬花，可看你们笑语盈盈的模样，也罢……

    一朵苹果花，始终爱着孕育它的土地。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湛江科技学院学生 陆浩扬（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