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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7月02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进不去的家门(散文)

湖北黄冈市兴华中学高一(2)班 徐赵铝(16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4年07月02日   09 版)

    那一天,春风温柔。而我,心事重重,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村头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榕树林,夹岸是满塘的浮萍,走进荒草丛生的小路。后知后觉,再转过一个路口就是外婆家了。

    我犹豫着,上次去时还是外婆去世,还是再去看看吧。快走到时,我听到小鸟的叽喳,似乎认出了我这位曾经的故友。外婆家四周砌着红砖墙,没有大门,院中只有一棵枣树,院里并未长起杂草,而在四周的红墙上却添了分绿色。我走进去,那过年时的火红的门联已经变得苍白,门锁上还挂着一把无人问津的锁。

    透过破碎的窗户望向屋内,那是外婆的房间。我翻进去,客厅没有椅子,只有一张桌子,和桌上遮苍蝇的蓝色罩子。外婆的床只剩下木板了,房间里一如既往。四处乱爬的蜘蛛已经成为这栋房子的新主人,而那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仿佛在阻拦我的脚步。

    拉开房门,清脆的声音在空阔的房间里回荡,那是我这些年从未听到的声音。思绪牵引着我不自觉地往后小院里走。穿过厨房,看着水缸,我咽了一下唾沫,径直推开了拦不住光亮的木门。小院里并没有外婆,心里好像落空了什么。原来外婆还在的时候,院里有鸡群,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我总想找到点什么,回到外婆房,左看右看,在地上看到了半张奖状。我仔细地寻找另外半张,但它似乎像躲着我一样,在讨厌着我这个“外来人”。看着残缺的奖状,我好像回到了拥有外婆的时间里……

    那时放学回家,我总得在路上游荡许久,没有玩伴,那座青山就是我的好友。进家门前,总得在枣树前细细数一下,害怕有鸟儿与我争夺美食。进门后,我把书包随便扔在一处,奔向厨房,踩上石砖,踮起脚,把缸里的水瓢捞起,装满水后一饮而尽,夏天的炎热就这样被抛向脑后。打开由三四块木板组成的门,大喊:“外婆,我回来了!”外婆便回一句:“我晓得你回来了,你把门带上,鸡等一下又跑出去了!作业做完了吗?莫要玩太久,等一下吃饭。”

    我总会跑到院里的那洗菜池里,看看今天会不会有西瓜。如果有,外婆会喊:“你等会,西瓜刷干净,放水里,明天再吃,晓得不?”外婆家的西瓜很奇怪,每次吃总会有股蒜味儿。将事情做完后,我和外婆说:“我去外面玩下,马上回来!”外婆总会说:“马上吃饭还跑出去玩么子,自己记得回来吃饭哈,我不叫你!”我听完,撒腿就跑。那时的我想寻遍青山所有的快乐,若有时玩得尽兴,便会听到远处传来呼唤的声音,那是外婆喊我回家吃饭。我总大声喊:“快回来了!”回家路上,我仿佛在和时间赛跑,心里想着今天会用多久到家。

    晚饭我总会剩菜,外婆让我吃完它,我摇头拒绝,她就会将剩菜放进那个西瓜都塞不下的冰箱。吃完了饭,外婆去洗碗,我去写作业。外婆不等太阳落山就会把客厅上那一根线挂着的电灯打开,她说怕我近视,戴眼镜不好看。

    外婆每隔两三个月内就在柴房里炸肉丸。我问她:“柴房里木头为什么有这么多?”她会说:“等外婆什么时候把这些柴火用完,就不给你做饭了。”于是,我每夜都会偷偷去山上捡树梢回来。

    山里的夜晚没有城里的繁华灯市,没有灯火通明,只有灯火旁的细细叮嘱和屋外昆虫的交响曲。上了床,外婆便抱着我在凉席上,轻轻拍着蒲扇,哄我睡觉。电风扇摇摇晃晃,吱吱作响,我望着屋顶,问她:“外婆,为什么上面有塑料膜,它还在动?”她总说:“上面有老鼠,不睡觉它就会掉下来。”听到这里,我立马会闭上了眼。

    有天夜晚,膝盖突然疼得厉害,我将外婆吵醒。外婆说:“你在长高,很正常,腿伸直,我给你揉揉。”不知过了多久,我进入了梦乡,那时的月亮和星星也悄然睡去,独留下的是外婆的轻抚,再次睁眼已是阳光刺眼之时。早餐很是奇怪,面少,肉和鸡蛋倒是很多。我每次问外婆,她总说不爱吃或是已经吃过了。

    我想起自己第一次拿到奖状,回家后,外婆嘴里说着不在意,可笑容却比我还要灿烂。这张奖状成了外婆的骄傲,她将奖状贴了起来,每次看到,便会自顾自地傻笑。

    后来,我又拿了很多奖状回来,但外婆却将它们一一收起,“有的东西不需‘展亮’,而要隐藏。”那时的我并未听出意思,只记得很委屈,很生气。赌气出门时,我不小心掉到了水里,弄得一身狼狈。那是外婆第一次生气,她把我打了一顿,我冲进房间,将贴在墙上的奖状撕碎,扔掉了。

    手里拿着剩下的半张奖状,我回过神来,原来奖状是被我自己当时亲手撕碎扔掉的。

    我看着那破旧的木床,仿佛看到了外婆坐在那里织毛衣的身影。刚入秋,银杏的叶子还来不及泛黄,枫叶还未变得萧红,风还未带凉意,可外婆却忙于给我织起大了几码的毛衣。我问外婆为什么,她并未告诉我真相,只是说:“让你多背点儿书,问七问八的,现在做以后就不用做了。”到后来,父母将我接走,虽每次过年都回家看外婆,但是我与外婆之间好像有了隔阂。她习惯用无声的爱给予我关怀,而我却用沉默去回应她。

    到如今,我才理解外婆“临行密密逢,意恐迟迟归”的牵挂。我站起身,在破床旁的柜子里翻找着,一个生了锈的饼干盒子映入眼底。我打开盒子,里面是我所有的奖状,被一张一张平整地叠放起来。“有的东西不需‘展亮’,而要隐藏。”外婆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我仰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溢出眼眶。

    我从窗台翻了出去,屋子又恢复到无人问津的状态。我望着这栋房子,枣树依在,阳光依旧,只是再没有了外婆忙碌的身影和“小主人”灿烂的笑容。

    我走到院门口,望着枣树。一阵风吹来,一端的枝叶摇曳着,枝上的青枣在阳光下显得通红,红得我双眼酸痛。朦胧之间,我看到了外婆的身影,那是与外婆最后一次见面。我坐上返回的车,外婆含着泪水,拿着红包送我离开,那时她好像知道,这可能是和我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摘下几颗青枣,咬了一口。它不是儿时的甜蜜,而是离别时的苦涩。我没有吐掉,慢吞吞地把这滋味咽了下去。

    站在树下,我停滞不前,像是对外婆的思念,也像是对外婆的愧疚。春风从身后拥抱住我,那像是外婆催促着我离开,树林的声音窸窸窣窣,那像是外婆对我离别时不放心的叮嘱。

    (指导教师:余缘友)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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