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樱桃（随笔）

    小时候我在农村居住，那时地里种的几乎都是庄稼。平日里吃水果，除了到集市上买，就是等待院子里的果树长出应季的果实，不外乎柿子、青枣、石榴、桃子这几样。冬天还好，对于水果的需求没那么大。可是到了炎炎夏日，燥热的空气撕扯着嘴巴，总想吃点甜滋滋的水果，尤其是我们这些贪嘴的小孩子。

    村里离我家两个街道远的地方住着我的好朋友——雯雯一家。小时候我总爱去她家找她玩儿，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她家有一棵很大的、上了年岁的樱桃树。要知道夏日里，除了酸甜可口的橘子，就只有樱桃能让我们这么喜爱了。一方面因为它稀有，另一方面因为它好看又好吃。

    这棵樱桃树在我们村子也算是出了名的，整棵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颇有遮天盖地之气势。用老人的话来说，此树有灵。在樱桃成熟的季节，上面会缀满汁水、皎如日星的樱桃子。只看看它，就能口齿生津。

    等待樱桃变红的日子是煎熬的，毕竟小孩子没多少耐心。于是在杨树长出芽的时候，我和小伙伴就特别喜欢摘它。那绿黏黏的杨树芽既可以消磨时间，又可以卖钱，颇受孩子欢迎。等到卖完杨树芽，樱桃也快熟了。这是独属于幼儿的季节感知，在漫长的不知道何年何月的童年里，樱桃变红代表着时间的流逝，它告诉我们，夏天就要来了。

    有一次，我独自一人在午后去找雯雯玩儿。好巧不巧，到她家门口遇到了一只公鸡。那只鸡到我的大腿高，可能看我是个孩子，它伸出尖利的嘴巴就啄向我，我一时不敢动弹，任由它在我身上留下红色的咬痕。天闷热，又是晌午，没人在外面，我只得独自与公鸡周旋。最终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我终于甩开了公鸡，一溜烟跑回了家。母亲看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于是不许我再去那里玩。可那红彤彤的樱桃始终诱惑着我，心底的渴望打败了我的恐惧，没几天，我就又去了。

    天气逐渐变暖，树上的果子已经很熟了，那果子的红好像要突破樱桃皮流出鲜红的汁液一样。我们这些孩子常围在一起，直勾勾地仰着头，边看边咽口水，场面十分壮观。樱桃里凝结着每个孩子渴望的心，在匮乏的时代中，寄托着孩子的童真。那时候，我们是愿意为了一颗红樱桃等待一个春天的。

    樱桃成熟之后，孩子们期望已久的樱桃果终于落入嘴中。近处的樱桃很快就被摘光，为了吃到更高处的樱桃，有的小朋友就爬上樱桃树上摘，我不会爬树，只能眼睁睁看着。可是高处的樱桃晃悠悠的，像对我招手一样，于是一咬牙也学那些孩子爬树。硌人的树皮划着我的手，我也不怕疼了，只顾使劲往上蹬，最后竟然叫我爬上去了。到了上面我左脚站在最粗的一根大枝干上，右脚稳稳地卡在树枝缝里，左手扶枝，右手拨着樱桃叶。在树叶缝隙中间，阳光洒落樱桃上，个个莹洁明澈。我摘下一颗，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好似夏日的燥热也咽下去了。对于孩子来说，这是很简单的幸福。

    不过每次我吃樱桃的时候总有一些不速之客，跟着来的孩子，有些比较调皮，吃完樱桃后喜欢在下面晃树，看着我们惊恐，他们更起劲了，一时间大叫声、大笑声响作一团，最后晃得樱桃都摇摇欲坠。我在上面紧紧握住枝干，又是害怕又是愤怒。这时候树上的我们就向树主人状告：“雯雯，你让他们别晃树了，樱桃都落了”。雯雯也很稀罕樱桃，于是不准他们捣乱。

    等到他们散尽，我就躺在树干上，享受难得的静谧与清凉。有时候就算不吃樱桃，我也喜欢躺在那棵大树上，在树上我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安静和喜悦，树叶被风吹得哗啦作响，那是时间的伴奏曲，于是生活也在此刻慢了下来。

    我想，童年就藏在此刻的闲适之中吧！

    只是光阴不等人，没几年我就离开了家乡，也离开了那棵樱桃树。今年谷雨，我送小孩回家，看到一个女孩子扯着樱桃树摘果，可树上的樱桃果子还翠绿翠绿的。拗不过孩子，我匆匆摘了几个小樱桃就离开了。看着手心的樱桃，我想起了一首词：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长大以后，忙于和时间赛跑。等一个春天，吃一颗樱桃，听起来似乎是天方夜谭。可回首过往，我忘记了许多人、许多事，唯有那樱桃的甜至今还在我的心底。正是这一点点的甜，连接了我的过去与现在，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思念。

    责任编辑：谢宛霏

郑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