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餐》：让原来的归原来，往后的归往后

    今年的北京国际电影节重映了曾在国内外斩获十多个电影奖项的影片《路边野餐》。导演毕赣通过这部影片创造了一种强有力的新魔幻现实主义，影片的画面如梦似谜，时空不断穿插，用诗句做镜头切换的过渡，有时令人费解，却刻刻让人着迷。“背着手/在亚热带的酒馆/门前吹风/晚了就坐下/看柔和的闪电”。故事发生在贵州黔东南地区的凯里，公路在群山环绕中绵延，绿色的芭蕉树与山区缥缈的云雾，室内昏暗，墙壁斑驳，光影重叠。这里不同于贾樟柯北方县城的粗粝，而是毕赣在熟悉的家乡塑造出潮湿的梦境。

    这部电影的非线性叙事让首次接触的观众云里雾里，实际上描述了一段感人至深的心灵回归之旅。导演在当前的讲述、回忆里的交流、梦中的声音和画面，以破碎的棱镜展现出万花筒般丰富的过往。在过去、现在、未来三段时间，凯里、荡麦、镇远3个地点，讲述了影片中几组人物不同的“心不可得”。

    花和尚执着于儿子被仇家杀害，混迹社会的陈升也为了赚钱给妻子治病，就去替花和尚复仇并因此坐牢。出狱后陈升才明白妻子写的信为什么总在说从前，原来她早已病逝。母亲也在服刑期间离世，遗愿是让他与老医生光莲一起开一家诊所，并且照顾好同母异父的弟弟老歪与侄子卫卫。从此，陈升成为了凯里的乡村医生，并写就诗集《路边野餐》。

    老歪埋怨陈升未曾对母亲尽孝，心中的隔阂无法弥补，这也是陈升的心结，他对母亲遗憾，又无力解释自己年少的过错，只能尽力照顾侄子。卫卫喜欢画钟表，手腕上、墙上都是他画的钟表，老歪拿了花和尚的摩托车，让花和尚带卫卫去镇远，陈升担心老歪是卖掉了卫卫，便准备赶往镇远接回孩子，同时受老医生嘱托，把年少时情人的信物交还。“许多夜晚重叠/悄然形成黑暗/玫瑰吸收光芒/大地按捺清香/为了寻找你/我搬进鸟的眼睛/经常盯着路过的风”。

    火车摇摇晃晃地开着，他一个人坐在车厢里昏昏欲睡。下车后陈升走进了一个门头上刻着荡麦的地方，这里是最为人称道的42分钟长镜头，用连续不间断的拍摄最真实的展现他经历的虚幻、神秘、不可思议的时间交错。“一定有人离开了会回来/腾空的竹篮装满爱”，陈升在这里遇到了年轻时的妻子还有长大后正在恋爱的卫卫。他记得她写的最后一封信是想去看海，就在这教她如何用光透过手指看到海豚。“把回忆揣进手掌的血管里/手电的光透过掌背 仿佛看见跌入云端的海豚”。他断断续续给妻子唱完了在监狱里写的《小茉莉》，唱出他想象的海风吹着妻子的头发，告诉她“你不要把我忘记”。他终于有机会表达出对妻子没能来得及表达的复杂感情：“没有心脏/却活了九年”，影片情绪也推动到最高潮。他穿着老医生送给情人的花衬衣交付《告别》的磁带，重复出现的意象所包裹住的微妙情感，如同呼吸的节奏，不知不觉浸染观影者的心。“所有的转折隐藏在密集的鸟群中/天空与海洋都无法察觉/怀着美梦却可以看见/摸索颠倒的一瞬间”，他替卫卫解围、帮他给车子解锁，听到了卫卫与喜欢的女孩洋洋一起背诵导游词的遥远呼应，而在离开荡麦时才得知送自己的人是卫卫，他不禁发出感叹：“像梦一样”，是啊，真实的像梦一样。

    影片细节与细节的呼应，让大段叙事留白中仍然具有很强的完整性，就像晦暗的天空因为星光辉映而标的了自身。在叙事过程中不只塑造了陈升、光莲、卫卫这样的现实形象，同时以野人、酒鬼等不需要姓名的人物或者物种增加电影的魔幻感，虚实结合的形式与方言朗诵的诗句凸显出诗意美学的独特气质。

    年少的卫卫坐着游乐园火车转圈；长大后的洋洋从船上走到山上，再回到岸边；陈升从凯里到荡麦到镇远，再到凯里。时光轮转，你来到了桃花源，“冬天是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三月/四月/当我的光曝在你身上，重逢是一间暗室”，没有你我也没有了春天。告别之后我终于释怀，我会记得你，也会活好当下；告别之后，我会期待下一次重逢，我们可以让原来的归原来，往后的归往后。

    责任编辑：谢宛霏

张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