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放开您的手（散文）

    蒙住自己的眼睛，并不等于全世界就是您的了；蒙住别人的眼睛，并不等于光明就属于自己了。人要面对现实，不管您愿意不愿意。现在，我终于明白，虽然我总是想牵着您的手，但我最终会放开您的手。

    您带我来到人世间，护我周全，疼我入骨，原谅我的年幼无知，欢喜我的点滴进步。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您一样疼我，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我最爱的人。我从来没想过没有您的日子，但这样的日子却不期而至。那个我最悲痛的日子到来我才知道我与春风皆过客，世上并无不老药。李白曾经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人生短暂，我们相处的时光尤其短暂，可是这短暂的时光，我们是否充分享受？

    您早已转身退下，像千千万万个存在后又消失的人，我再也不能牵您的手，可是我还想牵您的手，让您领我走，就像我很小很小的时候。

    记得那次离家出走，我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独自在无人的大街上徘徊。在我漂泊了很久之后，您站在我的面前，什么也没说，勾起手指带我回家，没有责备，没有愤怒，更没有悲伤。我牵着您的手跟您走，好温暖好幸福。那时候我知道，牵着您的手闭着眼睛走，我也不会迷路。

    记得那次下雨，我像一只迷路的猫咪，独自哀伤，在等了很久之后，您站到我面前，什么也没有说，搂着我回家。站在雨伞下跟您走，好安全好惬意。那时候我知道，无论我身在何方，总会有一把雨伞打在我头上，我再也不害怕下雨了。

    记得那次去上学，您帮我拦车，远远地，车来了，您没有像别人那样潇洒地挥一挥手，而是直接跑到路中央，您那矮小的身材挡在路中央，显得那么卑微。那时，我埋怨您的愚昧，殊不知这不是愚昧，而是满满的爱，您怕我错过这趟车啊！年幼无知的我对您出言不逊，您没有反唇相讥，而是轻轻笑笑。

    记得高中我早恋了，您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循循善诱，给我讲各种道理。您说，我还小，没有成家立业，还不能涉及感情的问题。大丈夫应该有高远的追求，不能沉溺在儿女私情里。这时，您说得头头是道，您已不是那个拙口笨舌的您。在您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我幡然悔悟，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

    您从不试图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我，因为您知道那是毫无用处的，没有哪种惩罚能得到持久的服从，惩罚只能促使孩子发展出更强烈的反抗和挑战。您不是教育家，但您知道的却比一些教育家还要多。

    那时我还小您未老，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您给我买各种各样的玩具，您带我去地里割草，您让我猜各种各样的谜语，您给我买来香甜的面包……那时，每个日子都是如此美好，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您会离去。

    少年的记忆总是那么短暂，随着岁月的流逝，我长大成人了，不知为什么，您总说我还没有长大，像个孩子。可是您却不知道，我一直在努力学着成长，学着不再孩子气，学着成为一个大人。我喜欢让别人在乎，喜欢依赖别人，虽然知道这样不可以，但对于改变，我无能为力。

    那时候我以为您牵着我的手我就可以一直依赖着您，于是不敢松开手，害怕您会狠心地将我抛下不管，让我继续漂泊。

    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不希望有任何人来分享那些我认为属于我的，包括您。曾经甚至想要牵着您的手逃离这个星球，逃出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可是，这个幻想只能破灭在摇篮里，因为它太不现实。

    我恨啊！我恨自己的大意，竟然不知道您有了病；我也怨您的大意，竟然不知道自己有了病。我也恨自己没有学医，不能亲自给您看病。

    从您离开的那天起我喜欢上了秋天，无理由，只是喜欢秋的颜色，秋的韵味，秋的忧伤。虽然是同一个太阳，可此时却那么冷淡，依然是秋风有吟唱，只是有点无奈。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白，风还是那么柔，可随着您的离开，这一切似乎都变成了灰色，很单调，也很平静。数着您离开的日子，我有个小小的愿望，希望秋叶不再飘零，希望我的忧伤随风而去。

    我想说其实您很好，您自己却不知道，处处为我好，不要求回报。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心里暖暖的，幻想着有一天您会回来，然后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回忆着当年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不由得泪满双颊。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不请自来，挥之不去。为了看好我的感冒，您在风雪中去医院，直到烧退后才开心地笑了；为了让我上学不迟到，天还沉浸在夜色中您就开始做饭；为了让我安心工作，您住院多天却不让任何人告诉我……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每想起来就肝肠寸断。直到快离开的时候，您还对我说：“不要害怕，坚强一点。”那些日子，我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在那忧伤的日子里，我依靠它们来缝合我的伤口。我习惯于抚摸那道道伤疤，虽然我知道忧伤总会过去，我依然幸福。

    现实永远是那么残酷，我的青春在一天天枯萎，可是我能够抓到手里的东西却又是那么稀少。我开始反思，我发现不知何时起，您只要一放手我就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停留在何方，我早就知道，我需要改变。您说，不要再拒绝长大了，不要再逃避了，总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要一个人独立面对。我知道您说的是对的，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以前，我总是喜欢把眼睛蒙起来，告诉自己，别人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们。现在发现那时自己是多么幼稚。

    在我成长过程中，您教给我什么？关于尊严？关于成长？关于奋斗？关于理想？您好像从来没说过这些词语，但您却用自己的语言自己的行动说着这些。在物质上，您没有给我留下太多，但您却给我留下巨大的精神财富。

    终于想明白了，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专属于我的，任何事物和人物都会成为过去，人生不过如此。人生看似是一辈子，其实只不过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昨天就是过去，今天就是现在，明天就是未来。再好的过去，都会成为历史，再差的现在，也需要去珍惜，再远的未来，也必须去努力。只有用一颗平常心面对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在那个树叶飘零的季节，我决心用一副新的面孔面对生活。

    花儿谢了又开，树叶长了又落，秋天来了去，这仿佛告诉我们身边的一切都在变化着。

    暮秋初冬，换季了，我心里空荡荡的，秋天已去冬天已至，我知道我是在留恋，不舍得什么。但是既然来了，我就要面对，亲爱的父亲，我会放开您的手。

    季节变换了，我不会惊慌失措，我会诚心地祝福，我会慢慢地适应。

    我合上双眼，十指相对，诚心地祈祷。然后睁开眼，景色已换，我仿佛也变了。

    责任编辑：谢宛霏

刘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