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氤氲阳光的冬日午后,我轻扣尘封的记忆之海。在已逝的岁月里,总能传来那亲切熟悉的声音,掠过我记忆的脑海。

  那是天真烂漫又无忧无虑的孩童时期,每当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父亲母亲总是笑脸相迎,玩啊闹啊,家中总有数不清的欢笑。犹记某天,幼儿园老师给我们带来了两个传声筒,用两个一次性杯子和一根绳子就能制作简易电话,两个娃娃隔着好几米开外就能模拟电话。学会了新鲜事物的我回家后就迫不及待想要露一手。我蹦蹦跳跳地来到父亲眼前,央求他跟我玩“传声筒”游戏。我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对着杯子大喊,父亲很配合我的“演出”,他右手握着杯子,左手还拨弄着那根红色绳线,煞有介事地开始“拨打电话”。“喂——”在几米开外,我听见了父亲那浑厚温和的回应。

  热切而温和的回应是吹过耳畔的柔风,温柔了我懵懂无邪的年岁。

  那个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晚上,父亲开了一瓶许久未饮的红葡萄酒。“滋……”的一声,酒瓶口升腾起一圈白雾,父亲的杯子里盛满了浮蚁一般的白色泡沫。酒过三巡,他总爱跟我谈,他最喜欢的文学。他很开心,我考上了他最喜欢的专业。

  金秋九月,父亲母亲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送我去大学报到。少年的我啊,第一次感到了自由的气息,像一匹拴久了缰绳的马儿,好不容易脱笼而出。于是,见面的次数少了许多,电话边的忙音多了许多。我总是说,我在忙。那时的父亲日复一日用他那朴实无华的小灵通给我打来电话。我能想象电话那头的他,是怎样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用他那带着几分岁月痕迹的大手,按动那小小的手机键盘上的按键;我能想象拨通女儿电话的他,是怎样怀着满腔的热情,有太多想说的话却因听见了我那好似不悦的简短回答而欲言又止;我能想象在多少个漆黑寂寞的夜晚,他是怎样对着他的空酒杯,在孤寂的月光下,无人对饮,无人与他畅聊。而我,找借口忙于学校事务的我,只在电话的那头草草回应,却没听出电话那头欲言又止的热情中,带着一丝丝叹息。

  人总在年少轻狂时不知爱意珍贵,却在后来的岁月长河中,用一辈子去学习,如何去爱,如何去怀念。直到如今,细细翻开有父亲做伴的岁月,如数家珍,全是我深深浅浅数不清的悔意。那些电话那头我无法热烈的回电,那些畅聊中我似有若无的敷衍回答,那些父亲满怀热忱予我的,他期待已久我却视若无物的“请求”,皆成为了我心头的一根刺。它生长在我心中的隐秘角落,也是我日日尘封着的思念和懊悔——父亲已然去世,我的思念永远无法再对他言说。我对着天空诉说我的满腔思念,我走过父亲陪我走过的所有地方,我一个人做着以前父亲陪我做过的所有事情,我在月亮之下对着月影邀月共饮……

  那回应了我多年的声音再也没有在我耳畔响起,那尘封在我记忆中的人,存在于我漫长的整个生命。

  冬至已过,父亲的坟上,树已长得很高了。冬日虽冷,阳光明媚,天朗气清,一路上扫墓的人熙熙攘攘。那些无人诉说的思念,都变成了我的文字。我一直在记录,父亲所同样热爱的文学。我看见,冬至扫墓那天,微风轻抚我的脸庞,树枝上暖阳高照,似父亲予我的阵阵回声,在我的心中,荡漾开一阵阵亘古不衰的涟漪。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