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度过孩童时光后,我便匆匆随父母在外求学。潜入旧时的海,尽是细碎的往事。那时日头正好,村口的百年古榕不时被风吹动下垂的枝条,墙头的彩雕落下光影斑驳。

  清晨,日光尚未揭开夜色的面纱,嬷嬷便已悄然起身,前往神龛供茶。爷爷和嬷嬷是老一代人的缩影,总是与晨曦共同醒来。而小小的我也跟着他们早起。6点多,电视还没什么可看的节目,我就会出去散步。天蒙蒙亮,一片梦幻的蓝,晨曦初露,万籁俱寂,只有鸟啼,偶尔还有远方几声鸡鸣。绕着小巷走一圈,世界一片凉爽与宁静。回家往往会闻到蛋粥的清香。嬷嬷供茶回来,会给我们煮蛋粥喝。鸡蛋打入盛粥的小铁盆,文火熬制,黏糊得冒泡。少许的盐粒,足以使得蛋香四溢。好几次扛不住诱惑,心急得去就直接用手去抓铁耳朵,被烫得直叫。爷爷和嬷嬷看见,会是心疼得跑来哄我。喝着蛋粥,胃也被煨得暖和暖和的。

  吃过饭,嬷嬷便拎着一桶衣服去河边洗衣了。河边是不知道谁打的一口井,俯身往下望,倒映出模糊的影像。放下桶在井底装满水,再拉着摇绳把水桶摇上来。捣衣杵锤砸着衣物,再用河水濯洗。我喜欢跟着嬷嬷去洗衣服,有时候帮忙拎着大大的桶,走得摇摇晃晃。嬷嬷洗衣服的时候,我就前言不搭后语地和嬷嬷聊天。更多时候,我看着小河,河水清澈冷冽,与两岸有着些高度差,岸边杂草丛生。我想这是一个小孩,一遍遍对着世界发呆,放任他尚未成熟的灵魂与天地自然交流,协同他对世界的想象,就这样成长。

  祠堂门口有两头威武的狮子,我们小孩总喜欢骑在上面,恍若电视里的骑射大将军。日头好的时候,街坊邻居的孩子四面八方地聚过来祠堂前的空地,下山虎的两扇门是挡不住孩童胡跑的。我们记不住小伙伴的姓名,只会“小兔子”“冬瓜”“小蓝”一个一个绰号地叫。孩童做着游戏嬉闹,玩卡牌,玩小游戏,时间的流逝是不在乎他们内心的。

  下午时分,村子里看得见好多建筑工人。工人铲起一铁锹的沙石扬过筛网,飘散的沙石宣告着村落大兴土木的欣欣向荣。土木之事,会有工程车运输着一车车沙子和石子倾倒而下,形成小土丘,小石堆。我们小孩子会聚在旁边,踩上土丘,一脚踩上去,脚又陷下去一点,感受坚实与柔软,有登上山巅般的浩荡。我们还聚在一块堆积沙子,做成青草蛋糕的形状,去不远处采几株野草作为点缀。日渐晚,家中大人也开始呼唤在附近玩闹的孩子回家吃饭,饭菜香洋溢在整个小巷,空气里泛着温馨的味道。

  饭后,一抹斜月渐上柳梢。天色蓝到发润,像玛瑙石一样晶莹透亮,再逐渐加深如蓝紫色血液。街坊邻居,开始搬几张小板凳小木桌,到巷口拉凉说古。蒲扇摇啊摇,像能把天上的星星摇落似的。风摇树影声声慢,家家户户的灯火微微,天上的星明亮可见。有时会有村里的人踩着三轮,搭个简陋的幕布就开始放潮剧。三四条线在后面拉着幕布,风吹过布边“嘶啦”地晃。老人们满不在乎,拉扯节日与家常,从祭拜之事到孙儿孙女,家长里短,是大家生活的全部。村里睡得早,八九点,长辈们也开始散了,各自回家歇息,留巷口的树枝还随风轻轻摇曳。

  而今长大求学在外,时常对家有着殷切的思念。逢年过节回趟家小住,东边的哪户人家拆迁,西边的巷墙拆除,哪处安了新的灯,变化大得很。封存了的回忆蒙蒙灰,如同橄榄一般,总在过后给人一点回味。无论身在何方,故乡永远是故乡,有着小时的回忆,承载着一大家子团团圆圆聚在一块的念想。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