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居住的院子里有一棵干瘦的葡萄藤。我从未见到葡萄藤结果的样子,在我的印象中,它一直是一棵普通的枯木枝。
有一天,偶然从外公口中得知这是葡萄藤,我惊讶极了。每家每户房前屋后种的都是柿子树,就连外公外婆的院中也种着一棵粗壮的柿子树。公鸡经常飞到柿子树上打鸣,母鸡被人惊吓到,也会扑棱着飞到树枝上,啄啄羽毛,整理整理仪态,睥睨树下的生灵。
在这嘈杂的院中,这株不起眼儿的枯木竟是葡萄藤,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是多么稀有的水果呀!它瑟缩在柿子树边,毫不起眼儿,却让我想念了很久。
“这枯藤真的能结出果子吗?真的能吗?真的吗?”我一遍遍地向外婆求证。
后来想想,在我20多年的人生中,我竟一次也没吃到过它的果子。
有次暑假,母亲随口一提,说外公摘了一篮子葡萄等我回去吃。枯木枝结果了!我听到这消息就急了,假期过半,母亲还没有带我去乡下的意思。于是我数着日子,希望那篮葡萄不要太快坏掉,内心又埋怨外公怎么把葡萄摘了,等我回去再摘也来得及,葡萄还没落呢。
小孩子的心里装不下太多事,有时候我夜里也会梦到,我一个人坐上乡间拉客的柴油三轮车,听着咚咚哒哒的发动机声,等司机喊村子名时,我就从车后面蹦下去,走过长长的石子路,在第二个池塘边左转,走一截,再走一截,就能看到外公拎着篮子在门口等我了。
可惜,那个暑假我最终没能去成乡下,我已经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但肯定不是我的原因。小孩子能被什么事情拦住呢,毕竟我是那么渴望吃到那葡萄。
再次去乡下的时候,柿树叶子落了满院,灯笼般的柿子挂满了枝头,叫嚣着丰收。可葡萄藤却已经不在了,院子里也没了外公忙前忙后的身影。外婆说葡萄藤不行了,也结不出多少果子,夏天时外公摘了果子,就清理掉了。我的心蓦地揪了一下,别说葡萄藤了,屋前的柿子树被人攀断了一根枝子都会让我难过很久。我说不出这突然的情绪缘何而来,城里怎么会买不到葡萄呢,乡下的葡萄,没准味道酸涩,个头又不大。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子女们放心不下独居的老人,不久外婆也搬离了院子,去了几十里外的小姨家。谷斗清空了,压水井不再吱呀吱呀地叫,灶间的柴火再也续不上。小院从此变得空落落的,鸡叫声、狗吠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都瞬间消逝了。
初中学了林海音的《爸爸的花儿落了》,老师带我们反复咀嚼“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这句话。读着读着,我又想到院子里的葡萄藤。它早早地教会了我遗憾,让我尝到了离别的滋味。无论以后我吃到再多又大又甜的葡萄,总会想起那篮没等到我的葡萄,它在逐渐褪色的过往岁月中,依旧是新鲜的模样。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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