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过后,南风裹挟着热浪滚滚而来,天地间像是被罩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而此时,故乡的田野上,麦子正悄然褪去青涩,披上一袭耀眼的金黄。这抹金黄,不仅是季节的馈赠,更是父亲心中期盼已久的颜色。
父亲总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当他得知小满已至,便第一时间从墙角翻出那把锈蚀的镰刀。那把镰刀,不知陪伴了父亲多少个麦收季节,手柄处因常年握持,被磨得光滑发亮。父亲将磨刀石放在院子中央,舀来一盆清水,把磨刀石浸湿,水珠顺着石面缓缓流淌。他拿起镰刀,让刀刃与磨刀石呈一个合适的角度,然后开始了细致入微的打磨。
随着父亲手臂有节奏地摆动,镰刀与磨刀石亲密接触,迸溅出细碎的石屑和带着铁锈味的泥水。父亲时而停下手中的动作,用大拇指轻轻刮一刮刀刃,感受锋利程度;时而对着阳光,眯起眼睛,仔细查看刀刃是否平整。遇到顽固的锈迹,他会拿出一块粗布,蘸上些煤油,反复擦拭,直到锈迹完全消失。经过一番精心打磨,原本锈迹斑斑的镰刀重新焕发出锃亮的光芒,随时可以投入到麦收这场“战斗”中。
打磨好镰刀,父亲又将家中那辆略显破旧的架子车拉了出来。这辆架子车,已经好多年,可是个“大功臣”,满载着我们一家人的希望与汗水。车板上有几处已经破损,父亲找出几块厚实的木板,量好尺寸,用锯子小心翼翼地锯下,然后拿起铁钉和铁锤,“叮叮当当”地将新木板钉在架子车上。接着,他又拿来扳手,仔细地检查车轮的每一根车条,一一拧紧。给车胎充气时,父亲一边打气,一边用手按压车胎,感受胎压是否合适。最后,他拿出一块干净的抹布,从车头到车尾,从车架到车轮,仔细地擦拭一遍又一遍,直到架子车焕然一新。
麦收前,父亲还惦记着家中的两头黄牛。他特意来到田间地头,挑选那些鲜嫩肥美的青草,不一会儿就割了一大捆。回到家,他把青草放在铡刀下,双手握住铡刀的把手,用力往下一压,“咔嚓”一声,青草便被铡成整齐的一段段。他还会在青草中拌上一些麸皮和玉米面,搅拌均匀,倒入石槽。两头黄牛看到可口的草料,立刻兴奋起来,“哞哞”叫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准备晒场是麦收前最关键的一项工作。晒场地里种植的蚕豆已经成熟,父亲戴着草帽,手持镰刀,一棵一棵地将蚕豆割下。豆荚饱满,沉甸甸的,呈现着丰收的兆头。割完蚕豆,父亲用锄头将晒场的土地细细整平,然后提着水桶,在晒场上均匀地洒上水,让土地充分湿润。待土地稍微晾干一些,他便套上黄牛,拉着碌碡在晒场上一圈又一圈地碾压。“咯吱咯吱”,碌碡滚动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俨然是迎接丰收的赞歌。为了达到更好的打麦、脱粒效果,父亲还准备了大小两个碌碡,并且配上石拉子,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十分周全。
当所有的准备工序都完成后,父亲终于带着我来到了田间。站在田埂上,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麦田在南风的吹拂下,涌起层层金黄的麦浪,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那麦子,从秋天播种时的一颗小小种子,在冬天的严寒中默默蛰伏,积蓄力量;到了春天,随着气温回升,开始茁壮成长,抽出嫩绿的新芽;而如今,在夏天的骄阳下,终于绽放出最美的姿态。饱满的麦穗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微风拂过,它们轻轻摇曳,依稀在诉说着成长的艰辛与收获的喜悦。
我跟着父亲走进麦田,轻轻触摸那沉甸甸的麦穗,指尖传来的是生命的厚重与坚韧。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麦子特有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芬芳,让人陶醉不已。这金黄的麦浪,这熟悉的气息,承载着父亲无数的汗水与期盼,也承载着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见习编辑:赵小萱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