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似乎总爱将夏天同轻松愉悦的意象联系在一起,譬如冰镇西瓜,譬如橘子汽水,譬如绿油油的树梢,譬如晚饭后自在闲适的露天影院。可现实中的夏天却常令我烦躁。我觉得蝉鸣很烦,飞虫很烦,沉闷的大雨也很烦。近40摄氏度的高温让我不得不缩在屋子里,空调开久了嫌脸太干,不开空调则嫌太热,种种负面情绪叠加在一起,让我开始讨厌夏天。
——我讨厌夏天,原本是这样的,可8月的那一天却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那是平平无奇的一天,非要形容的话,那天比往常更闷更热。空调显示器上“22”的字样仿佛是个无聊的玩笑,我躺在老式竹席上,想象自己置身于一口巨大的铁锅中,任老天蒸煮煎炸,我只偶尔翻一翻身。如此蹉跎到6点,空调的存在感终于愈发明显,我偶然向窗外一瞥,瞥见了难以言喻的景象。
入目是满眼的黄,是一种介于土黄与橙黄之间的黄。它自天空而来,倾泻、流淌,通过空气,通过夏日晚风,润物无声地包裹住树木、道路、飞鸟,最后轻而易举地包裹住整个村庄。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天色,也从未见过这种天色下的村庄——沉静,肃穆,苍老,钝感,好似陈年的放映机蒙了灰,也好似不知不觉中,我跌入了一个旧时代的梦。
倘若我是个天文学家,我会自动在脑中搜寻形成此种天象的原因;倘若我是个诗人,我会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吟诵凄凄惨惨戚戚。可我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当代年轻人。当代年轻人遇见此情此景,一是愣神,二是举起手机,试图拍出一个构图完美的视频。
但视频并没有拍成。就在我绞尽脑汁调整取景框时,天地间的黄色却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炽热的夕阳。夕阳穿透云层,夕阳浸染云层,夕阳将云层变得热烈而瑰丽。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我想起小学课本上的《火烧云》,想起李易安的“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想起我的十七八岁。
十七八岁,高二高三,是学生时代课业最繁重的时候。那时候的假期少得可怜,一周只有周日的白天属于自己,按理来说,极度缺觉的我会在那个珍贵的白天补眠,可我并没有。我总爱躺在床上,透过房间的大窗户看天空。
村子里的天空总是蓝得澄澈通透(人们常用琉璃来比喻天空,我却曾借用天空来想象琉璃),云大朵大朵地凑在一起,蓬松柔软,仿佛触手可及。我独居一室,看天,看云,看光,看影,怎么都不愿意入睡。这样的时光太好了,那时的我如是想道,我舍不得睡去。
——而如今回头看,幸好那时的我没有睡去。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