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秋风起,母亲听着窗外的风声淡淡地说:“家里的兰花开了。”

  母亲一直是很爱种兰花的,不是因为兰是花之君子——我母亲并不知道这个,她只是单纯地喜欢。

  我家二楼有个小阳台,简简单单地用水泥刷起来的阳台。从房子建成始,那个阳台就是母亲种花的地方。我见过一些西式花园,也看过不少中式花园,还有农村里随处可见的小花园,但我母亲这样简陋的“水泥花园”,还真是独一份的。

  新房落成,我们全家搬了进去。不日,母亲收集了一些废木板,上面满是水泥点子,用水洗了几遍还是灰扑扑的。母亲把它们架在阳台的角落,与水泥扶手形成一个较为稳定的三角形,一排“花架”就完成了。而后,那些墙角破旧的黑色水泥桶也被装满了土,有的埋进了种子,有的种上了成形的花草。母亲将它们一一摆上了“花架”,“水泥花园”正式落成!

  第二年春天,黑黑的水泥桶里冒出了嫩嫩的绿芽儿,渐渐地,“水泥花园”变得热闹起来了。连绵的春雨过后,粉的、白的、紫红的凤仙花儿闪烁着,在风中招摇。紫薇的美穿透空气,向阳台外伸展出去,楼下过往的人们不禁凝神驻足。蒜籽的尖端也冒出了细长的叶,芦荟变得更加青翠,那棵小栀子开出了洁白的花朵,香气馥郁……

  有一年正月,母亲在山上看见一株野兰花,便小心翼翼挖了回来,把那棵长大了的栀子移到了一个稍大的破水缸里,而那个空出来的水泥桶则用来种了兰花。母亲对这株兰花属实上心,每日都要去侍弄,就连下地给胡柚施肥,也要先匀出一些肥料给它。3月,它便开花了。从根部长出一枝长长的花茎,上面带着好几个花苞。终于等到它开花的时候了,淡绿微黄的长花瓣舒展开来,露出卷曲的舌瓣,上有绿丝绒苔,缀许多紫红色斑点。“一干一花而香有余者兰,一干五七花而香不足者蕙”,这竟是一株蕙兰!

  如黄庭坚所说,蕙兰并不十分香,哪怕开在料峭的早春,一枝独秀也需凑近了才能闻见它的香,清幽淡然。

  每年花开时节,母亲就会拎起水泥桶,将它放在我的房中,伴我入睡。大二时,我因手骨折在家休养,那些无聊寂寞的时间,我都喜欢守着那盆种着蕙兰的水泥桶看书,借此打发时光。有月的夜晚,打开房门,邀月入户,见淡淡月光洒于蕙兰上。此时细嗅兰香,心中的郁结烦闷便可消解几分。

  在我高中时,“水泥花园”里还有一盆含羞草。我只听过却从未见过这玩意儿,喊了许多朋友来家里挑逗它,真是有趣极了。更令人惊喜的是,它的花极可爱,毛茸茸的粉色圆球,轻轻的,小小的,软软的,可怜极了!我从未在其他人的家里见过它,忙问母亲哪里来的种子。我知道母亲是不会去买种子的,所有的花草都是来自山野,或是乡邻所赠的一枝而已。母亲笑笑说:“是我从杭州带回来的。”

  据我所知,母亲自结婚之后再未离开过衢州,年轻时倒是在杭州一书香人家做保姆。

  “是我从杭州的东家那里收集来的种子。”母亲边捧着脸盆浇水边说。谁也不会想到,那一小包种子,随着母亲从杭州城到了衢州的小村子里,在黑暗的抽屉里躺了几年,之后随着母亲的嫁妆一起搬去了另一个小村子,又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了多年……

  当年杭州那棵把种子托付给这个外地姑娘的含羞草,一定没有得失心。“水泥花园”里的一花一草,任何时刻,可以开始,可以结束,可以启程,可以归来。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