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抬起头来,望见一轮明月,缓缓穿越林立的高楼,呈现于一方狭小又变形了的天空。
明月,似玉盘,更像明眸,像脸庞一一散发着缕缕熟悉而亲切的气息。哦,它不辞辛苦,从遥远的乡下,一路跋涉而来,只为与我,来一场久别后的重逢。
与明月脉脉对望之下,我的眼里噙着了热泪。而天上明月,亦是情不自禁,潺潺涌流着清凉的泪水。亲人式的重逢,重逢于今夕。
斯时斯刻,我油然怀念起儿时,明月朗照下的故乡……
那时的夜晚,明月悠悠然,拎一盏硕大的灯笼,在一片辽阔而完美的天空倘徉;那清澈如泉水般的光辉,汩汩洒落。落在田野上,落在山坡上,落在阡陌上,落在池塘上,落在竹林上,落在院子里一一落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整个村庄,都被笼罩于皎皎月光里,仿佛一泓朦胧而幽远的古典梦境。不时于某个角落,飘出的几声犬吠,瑟瑟牵动着这梦境,增添了几分无以言说之美。
最美莫过夏夜,明月当空朗照时。
几乎所有的乡亲,都在吃完晚饭后,出屋来,聚于月光下纳凉。大人们凑在一块儿闲聊,主打聊农事,聊家长里短,聊乡间红白喜事,偶尔也聊些村庄以外的稀奇事。朗朗月光,映亮了每一张泥土色的脸庞;朗朗月光,助兴着大人们的闲聊。他们往往越聊越起劲,越聊越眉飞色舞——白日里劳作的辛苦,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兀自独坐于人群外的老爷爷,抽旱烟时口里吐出的烟圈儿,在朗朗月光下,恍若袅袅升腾的乡村秘语。
我和小伙伴们,或在院坝上,做诸如老鹰捉小鸡、跳“房子”、丢手绢之类的游戏;或去院坝边的树下、草丛里,捉萤火虫。我们玩得那真叫不亦乐乎。我们的欢声笑语,飘荡在月光下。
有时,我还会一个人,爬上院坝边叠起的小山似的草垛上,美美地躺卧于其上;一边享受着散发馨香的草垛蓬松无比的舒适感,一边瞪大眼睛仰望天上明月。明月也俯瞰着我,与我对望。天上明月,有和我一样澄澈的眼神,一样明媚的面容,一样晶莹的童心。那时的我觉得,天上明月与地上的我,就是一对两小无猜的好伙伴一一虽隔着迢迢物理距离,心却那样切近……
多年后的今夕,城中望月,月亮依然那样圆那样亮;仿佛,忽略了时空,一如从前。触景生情之际,又情不自禁回忆起曾于中秋月圆夜,与父母一起,围坐于月下老屋院坝上,一边吃月饼闲聊,一边赏月的情景。皎洁的月光,洒照着父母虽饱经沧桑却漾着微笑的面庞,那样清晰而生动,让我终生难忘。天上明月,亦温情脉脉地凝望着我们,见证那无比温馨的时刻。
时过境迁。而今,明月在,我亦在,父母却不在了。当我站在城市的阳台上,抬眼望向空中明月时,这有灵性的明月,慈悲的明月,以其至柔至善的光辉,为我轻轻拭去心上的忧伤。
再过许多年,故乡那轮明月,还会一路跋涉而来,进入城中,与我相会。它依旧有澄澈的眼神,明媚的面容,晶莹的童心。而我的一头银发,会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一一映亮我浩荡的乡愁,也映亮我一颗未老的心吧……
见习编辑:赵小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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