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见过多么奇绝的山水,领略过多么动人的景色,我在梦中始终留恋又割舍不去的,是故乡。故乡山水,风景独绝。
我的家乡叫大云山,在湖南省岳阳县内。这里还有个不甚高级的称号——大云山国家森林公园。这里集爬山休闲、观光避暑、宗教朝圣于一体,还有摩崖石刻、云山梯田等自然人文景观。
云山初春的清晨,雾霭氤氲,一切都看不真切的样子,蒙着层白纱。空中飘浮的水汽凝结成厚重的露珠,晶莹剔透,在叶上停驻。待到拂晓,连绵的山群才逐渐显露出“真面目”。流岚散去,晨光侵袭,万物复苏。家里散养的公鸡发出郑重而又震耳的打鸣声,但这并不能搅扰我香甜的睡梦,反倒是当一缕晨光翻过窗台洒入,照耀得我睡眼惺忪时,拙燕轻呢喃,黄鹂传絮语,让人不得不听这些小鸟叽喳不停。这些八卦鸟界传闻轶事的声音,才真是“乱我‘眠’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家后边的板栗树旁有一处小池,小池里翠绿的青萍总随着水波浮荡。是谁在拨水?风在拨,隔壁邻居家的大白鹅也在拨。清风起于青萍之末,而宽广于天地之间,吹得满山花草摇曳,铺开十里春风吹来的旖旎画卷。而那些大白鹅才是真正的“拨水先生”,和骆宾王笔下的鹅一脉相承,曲项而歌,红掌拨水,好不快活。
小时候家里没有什么零食,就喜欢在火上烤糍粑。糍粑也是个时令小吃,只有在过年时奶奶才会拿一大袋子糯米去村里打糍粑,打出来的糍粑方方正正。拿回家里,我就迫不及待夹出一块去柴火堆上烤。糍粑的外皮要烤得脆脆的才好吃,但有时火候太大,一不小心就烤成了黑炭。有时手没拿稳,一不小心把糍粑掉进灰堆里,就算拿起火钳迅速拣出来,糍粑也已变成了灰黑色的“砖块”。但是对于吃货而言,轻轻拍打烧得烫手的“灰砖”,扒开表层漆灰的黑衣,白净而又软糯的内里正冒着热腾腾的热气,传出的米香味瞬间诱引出肚子里的馋虫。咬上一口,幸福感和满足感从心底里升腾而上,清甜的米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令人回味无穷。
饱餐一顿,便开始登大云山。云山上高树耸立,像是山中静默的老者,经过时光积淀、风雨历练,却仍然笔直地挺立在沟壑之中,翠青嫩绿的枝叶在太阳的照耀下尽情地舒展,显出一种老练凝重却又不失青春活泼的姿态。涓涓溪水枕于青山之间,在金色的光里倘徉,流动中光影烁动。行人至此,颇有范仲淹“心旷神怡,宠辱偕忘”之感:仰看澄澈天空,云卷云舒;坐听燕儿归来,小泉叮咚,万物有灵有声。
在山中,四五月时还能见到一种野果子,在我们老家叫“刨里”。这果子酸酸甜甜,还有点涩,长得有点像树莓,但却没有树莓那么大,有红的、黄的、黑的,挂在一长条略带有些蜷曲枯叶的藤条上,拥聚在枝头一簇一簇,小巧玲珑,煞是可爱。黑色的果子纯甜,汁水饱满,沁人心脾。后来回了城里,一直惦念着这种果子,在网上搜了它的学名,才知道叫“刺莓”。每每怀念起家乡,总会想到刺莓枝头聚,红黄各成群的可人模样。
再往山上走,视野逐渐开阔,风和日朗。重峦叠嶂,夹有耕田人家。青林翠竹,俯仰生姿,怪石嶙峋,凸石裸露。至观音财神庙,梵音缭绕,香火鼎盛,游客往来,络绎不绝。行至真君殿,禅意深远,道教风长。以前两三岁时,奶奶常带我在这里帮寺院煮饭打扫,那里的道士都认识我。如今再去,他们还常念起我小时候围着寺庙到处跑,大声歌唱,欢快闹腾的样子,又夸我爱吃饭,不挑食……我只低头笑,不敢高声语,恐扰清修地。
至于山巅,屡欲登顶,然吾多疲敝,每至山腰,总言择日再上。而奶奶虽过花甲之年,但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总是鼓励激励我,而最终结果常是劝说未果,沿途而返。
云山风景,四季各异。阳春三月谱诗篇;仲夏蝉鸣作歌,萤火烛明,池塘菡萏,亭亭玉立;金秋之时,风吹麦浪,毕剥作响,菜畦所获颇丰……
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段,虽也不能说如今“识尽愁滋味”,但也懂得了李太白“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的乡情之叹,也明白了余光中“举目是山,回头是岸。我是商隐,不是灵均,行吟则畔”的浓浓思乡意。我不太喜欢嘈杂的城市,讨厌充满算计和利欲的地方,故也害怕自己坠入物质的天堂和精神的地狱。但无论我行走多远,故乡却始终在那里,涤荡世间污垢,吹着稻花香、田间曲和远远的记忆里孩童的咿呀语。故而我常常怀念故乡的风,故乡的水,故乡的人情,那些舒缓温柔而又充满着治愈力量的,属于故乡的一切。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千万气象,山高水长。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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