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一天,爸爸休假回来看我,我从外婆家的空调房里走出来,太阳照得我有些不适应。中午吃饭时,外婆念叨:“你有段时间没去看奶奶了,下午要是有空,就去瞧瞧她吧。”我看向旁边在玩手机的爸爸:“走吧,反正现在也没事干,出去透透气?”爸爸指尖顿了顿,没抬头,只低低应了声“嗯”——他向来少言寡语。
去奶奶家的路不远,开车三四分钟就到了,但我却不常去。到奶奶家时,她正在屋后摘枣子,听说我们来了,她急慌慌地赶回来,热情地把我们两个“稀客”迎进了门。大人说事,我就在一旁吃枣,奶奶时不时会问我枣甜不甜,再给我拿些其他零食,也不忘问我的学习情况。离开的时候,我几次回头向奶奶告别,她笑眯眯地目送我,嘴里念叨着“听妈妈话,好好学习”“放假再回来”之类的话。夕阳把奶奶靠在大门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日的余晖洒进她满脸的皱纹里,仿佛试图填平奶奶沟壑纵横的脸庞。
从奶奶家离开,我们准备去不远处的爷爷家。我一听到要去爷爷那里便十分不情愿,爷爷多年前和奶奶离了婚,他是一个很抠门的人,常年在外地打工,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回来,偶尔过年回家,还来我外婆家蹭饭,来就来嘛,大过年空着手就来了,一点不讲究。小孩子最期盼热闹的春节,可我们家族的小孩子鲜少能从爷爷那里拿到红包,我也不例外。在我的记忆里,除了抠门,他还是一个非常冷漠的人,从小到大,他没有陪伴过我、带我玩过,以至于我对小区里任何一个邻居爷爷的印象都比他深。
到了爷爷家,他马上拉着爸爸,让他帮忙处理起各种问题——每次一回来,他总忙着给爸爸“派活”。中途他偶尔会望我几眼,好几次四目相对,我们都没开口说话。临走时,爷爷却破天荒地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包塞给我,里面是200元钱。他有些不自然地小声说:“以后放假了,常回来看看。”
我还有一个曾祖母,这几年她被几个子女轮流接去家里照顾,这个月正巧爷爷在家,她才回了爷爷家。曾祖母已经记不起我了,还是在爸爸的提醒下才想起来。她和爷爷不一样,在我心里,她一直是个亲切的老人。现在她的牙齿已经掉光了,说话慢悠悠的,还有些含糊不清,但我还是愿意坐在她身边,陪她唠唠家常。
曾祖母问我:“今年……多大了?”我回答:“13,快14岁了。”她又问我:“现在……是在读书……还是在做什么?”我说在读书。她接着问:“在哪读啊,在……仁寿吗?”我说去成都了。她又问我:“今年……多大了?”刚说完的话,她已经忘了。我迟疑了一下,回答:“13,快14岁了。”
听完我的回答,曾祖母慢慢开口,十几年前她很喜欢到我外公家去玩,当时还没修公路,只能爬小山坡,爬半个小时就到了。现在修了路,却不知道怎么走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行了,就没再去过……她突然停住,问:“你是……哪个啊?”我的心颤了一下,说:“我是韬韬啊。”她说:“哦,是韬韬哦……”然后又开始重复说十几年前的事。
我自小由外公外婆带大,他们都是非常温和善良的人,大到学校的各种活动缴费,小到我想吃什么,外公都一手承包,并不会告诉妈妈。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着妈妈和舅舅的工作,支持着我和表弟的成长。妈妈和舅舅放假会回来陪外公外婆,我们一大家人经常聚在一起,享受团圆的美好。我在这样一个温暖有爱的家庭里长大,时常感到很幸福,但此时此刻,我的心底却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悲伤。
我的曾祖父前几年去世了,平时难得有人陪曾祖母说话,她每天起床后就坐在院坝里的凳子上,吃饭、睡觉,单调地过着剩下的日子。我不禁担心,她会不会在某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突然离开这个世界……不只是她,因子女在外工作无人照料的老人大抵都是如此。
回家的路上,我在心里一直琢磨: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呢?自然要常回家看看,但人总会慢慢老去,生离死别本就是人间常态,我们谁也没办法把一个人永远留在身边。但我们可以记住他们,就像那句话说的——“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指导教师:施敏)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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