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吃羊肉泡馍——这当然是从前的气话了。

　　第一次了解羊肉泡馍是在初中的一篇阅读理解里。作者应该是陕西本地人，他写羊肉泡馍要细细地掰到黄豆大小，让它从一个硬硬的白吉饼变成像棉花一样洁白蓬松的一碗碎馍。粗略地一掰是不行的，那样掰出来的馍不好吃，厨房师傅看了也知道你是个外行，不懂得吃羊肉泡馍。掰好的馍过一道师傅的手，就有服务员端上一碗热腾腾、浇着红艳艳辣子油的羊肉泡馍。你坐在桌边慢慢品尝这一碗泡馍，闲适地消磨一个下午，美！

　　彼时我连羊肉泡馍的一张照片都不曾见过，但文字足够让人垂涎欲滴。我下了决心吃泡馍时绝不做一个外行，要掰出一碗本地人都叫好的碎馍来。只可惜武汉离西安太远，街上没有羊肉泡馍店，我的一腔热情无处施展。

　　中途也曾在兰州拉面馆的菜单上惊喜地发现羊肉泡馍。25元一碗，很贵，当时一碗牛肉拉面仅需15元，但我毫不犹豫地点了，期待着店家端上两个馍让我大展身手。但在我期待中端上来的，是一碗漂浮着几块碎油饼的羊肉汤，真叫人大失所望。这碗馍味道是不错的，但同我想象的羊肉泡馍相去甚远。

　　高考结束，填志愿的时候，我在大连和西安两个选项里纠结了许久，想到心心念念已久的羊肉泡馍，最终还是填报了西安的学校。我的本科舍友中有一位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我央求她带我去品尝最正宗的羊肉泡馍。

　　我们挑了一个周末，坐校车进城直奔回民街。坐到桌上点了两碗泡馍，店家端上了两只青花边的陶瓷碗，有小西瓜那么大。一只碗里放着我点的两个馍，另一只碗里放着舍友点的一个。舍友掰得很快，她不爱掰馍，七八分钟就掰完了，碎馍大多是黑豆大小。我要慢得多，一则是我的馍要多一个，二则我力求把每一块碎馍都掰到黄豆大小，等到掰完已经过去了半个多钟头。满怀着期待，我目送这碗碎馍被送入厨房。等到重新端上来时，却发现羊肉泡馍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羊肉汤本是透明的，因为浇在碎馍上，掺杂淀粉的混浊，变成了奶白色。用筷子搅开泡馍，中间透出一点黑色，是木耳的颜色。还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和泡馍缠绕在一起，那是放的蒜叶段，除此之外还有透明的粉丝混在羊肉汤里。

　　看起来不太有食欲。我这样想，试着往里加了两勺辣子油，搅拌均匀后尝了一口。

　　怎么没什么味道？我知道陕西的辣子油不重在辣度，重在增香。但这碗泡馍尝起来几乎称得上寡淡。最后我硬着头皮吃完了这碗泡馍。

　　吃完这顿泡馍，我对羊肉泡馍的印象跌入谷底，再一次转变对它的印象是在一两年后。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午。中午的食堂一向很挤，我绕了一圈只找到一条不那么长的队伍，卖的是煮馍。犹豫了一会儿，我买了一份煮馍，配料还是加的羊肉。下午没有课，我坐在食堂慢慢吃这碗馍。这次却吃出了泡馍的鲜味。卖相上没有多大的差别，但羊肉的鲜味和泡馍融合在一起，嚼起来除了羊肉的鲜，还带着面粉的甜。煮馍和泡馍一字之差，味道怎么天差地别？慢慢咀嚼时突然明白，大概是因为上次吃泡馍时太过急躁，还没等到泡馍充分吸收汤汁的味道。而煮馍的过程，恰好替代了这一步骤。

　　我试着通过掰馍证明自己懂得吃泡馍，却忘了吃羊肉泡馍，最需要的不是馍掰得够碎，而是等待。羊肉泡馍的美味，其实是由等待中的期待，和陕西人的松弛构成的。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