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小说）

    沉寂，让人几乎窒息的沉寂在房间里徘徊着、发酵着，好像都睡着了，每位病人和陪护的家属都睡着了。骨折的腿传来的阵阵锥心疼痛，让刘成难以入睡。他用力闭着眼睛，想着或许睡着了就不会这么疼了。左腿打了石膏不能动，右腿在床上前后左右胡乱摆动着，连翻身都没有办法。

    既然睡不着那索性就不睡了，他睁开眼睛打量着被帘子围着的这一床之地，每张病床的天花板上都有一条半圆的轨道，帘子便挂在这条轨道上，同时也将每张病床分割为一块儿独立的区域，似乎隔开的还有一个个不同的故事。他偏着头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一位家属，那个人在陪护床上面抽动着身体，这不正是白天陪他聊天的大叔吗？他这是怎么了？是做梦了还是生病了？

    看着那位已年过六旬、佝偻驼背蜷在陪护床上的男人，刘成想开口问问却又怕打扰别人。他的眼睛又转向他的邻床病友，看着熟睡的年轻男人，他似乎看到了那个稚气未脱满脸青涩的他。一声“爸，我想喝水”将刘成的思绪拉了回来，眼睛向声音的主人看过去，躺在病床上想喝水的病人就是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一个满脸苍白却强撑起笑容的年轻人。

    他术后伤口感染，转院到了这家医院，又在这家医院重新进行了手术，术后因为镇痛药的副作用，先是呕吐不止，而后还因为患有糖尿病，在各种并发症之下，身体开始浮肿，在病痛的折磨下已是满脸苍白毫无血色，却怕父亲担心强扯出一抹笑容。

    大叔起来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脸上浮起憨厚的笑容，急走两步将水递给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手中，儿子看见了父亲脸颊上还没有擦干的泪痕，说：“爸，你怎么了？”

    那位父亲擦了把脸说：“儿啊，爸没事，就是看见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心里有点难受。”

    躺在病床上的儿子说：“爸，你不要担心，会好起来的，通过医院的治疗我慢慢就会好了，你就等着以后我好好孝敬你吧。”

    父亲没有再说话了，只是站在病床旁边默默地看着喝水的儿子，眼里带着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刘成似乎看不懂，或者说他不忍去看懂。

    儿子将喝完水的杯子递给站在身旁的父亲。不一会儿父亲带着沙哑的嗓音说了句：

    “够了吗？还要不要再喝点？”

    病床上的儿子摇了摇头，看着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去。那位父亲轻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陪护床上继续蜷缩了起来，头上的丝丝银发在微弱的灯光下格外的刺眼。

    刘成透过帘子的缝隙好像看见了一位父亲的无奈，那是一种站在患病儿子床前却无能为力，甚至病痛也无法替代的无奈与伤感，他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们。可能是那对父子之间的那种无言的沉重让刘成心里更加压抑，或许他是怕自己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感情，怕眼角溢出泪水吧。

    刘成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另一位病友，一个因为顽皮去玩炮仗而炸伤手的小朋友。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刘成却总是想笑，他想，这不正是小时候的自己吗？我当初也是这么顽皮不听劝。

    刘成的记忆被拉回了到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家里穷，不，应该说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基本没有什么玩具，过年的时候能玩个鞭炮已经是很幸福的事了，尤其是对于男孩子，更是喜欢的不得了。那时候妈妈总是絮叨着说不安全不让玩，但却阻止不了男孩子那颗躁动的心。父亲在一旁一本正经说着“不要玩，不安全”，却又趁着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带着他一起玩，父亲说：“男孩子嘛，淘气一点没事儿，不过也要注意安全别让你妈担心”。

    其实刘成知道自己是想父亲了，这次受伤怕家里人担心，就谁也没有告诉，他觉得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但此刻他却觉得夜晚是如此的漫长，思念是如此的浓郁。

    那个男人照顾儿子的姿态让刘成想起不擅言辞的父亲，他转过头看向窗外，似乎看见了和父亲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不知什么时候，刘成嘴角带着弧度睡着了，依稀点点湿意沿着脸颊滑落在枕头上面晕染开来。

陕西某文化公司人力资源经理 祝宇